第2章 麦子黄时

最后一茬麦子开始泛黄时,夏初蹲在地头用铅笔在记账本背面画收割路线图。铅笔芯突然折断的瞬间,碎屑簌簌落在麦茬间,像极了那年飘落在设计图上的橡皮屑。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握,却只抓住一把裹着麦香的暖风——原来我已经两年没用过绘图笔了。

晨露未晞的麦田里,成群的麻雀正在啄食遗穗。夏初直起腰望着天际线,远处联合收割机扬起的金色烟尘正朝这里推进,如同两年前那个暴雨夜漫过脚踝的洪水。那天夏初攥着湿透的辞职信站在总监办公室门口,手机屏幕上是小棠最后的消息:“原来我在你心里永远排不到第一位。”小棠不知道夏初熬了三个通宵赶工,就为了调出年假陪她去冰岛看极光。

麦芒划过手臂的刺痛让夏初回神。夏初爸爸在田埂那头喊:“小夏,南坡那片该扎捆了!”这两年夏初总在捆麦秸时想起给小棠绑马尾的光景。小棠坐在工作室飘窗上画剖面图,晨光给发梢镀上金边,夏初故意把皮筋多绕两圈,小棠嗔怪时扬起的脖颈曲线,像极了麦穗将熟未熟时那段优美的垂坠。

正午的阳光把麦茬晒得噼啪作响时,夏初在谷仓阴影里翻出落灰的速写本。纸页间夹着半张音乐节门票存根,2023年草莓音乐节的标识已经褪成淡粉色。那天她们裹着雨衣在泥泞里跳舞,小棠踮脚在耳边喊:“等你的设计作品落地那天,我们就在建筑顶上办音乐节!”后来夏初确实参与了会展中心项目,可验收那天陪上司喝酒到凌晨的,错过了她煮的醒酒汤和摔门而去的背影。

暮色漫过麦田时,夏初鬼使神差地拐进了镇上的网吧。搜索栏里“棠礼建筑设计”的词条跳出来,获奖照片上的她穿着自己送的白衬衫,袖口还保留着挽两折的习惯。最新项目是某海滨城市的观星塔,效果图里螺旋上升的玻璃幕墙,分明复刻着她们躺在麦垛上画的草图。那时小棠手指蘸着啤酒在木桌上画圈:“要让人沿着星光走到云里”,夏初笑她醉得厉害,却偷偷记下了所有闪烁的灵感。

夜风掠过空荡荡的麦田,夏初在晒谷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子音响起第三声时,远处国道突然传来货车的轰鸣。等声浪平息,听筒里只剩机械的忙音在麦浪里回荡——和去年深秋打给她却被挂断的那通电话一样。那晚夏初抱着新酿的麦酒坐在谷堆上,醉眼朦胧间看见每颗麦粒都变成了未接来电的红点。

收拾行李时,从帆布包夹层掉出枚银戒,内侧刻着“T&X 8.17”。2023年七夕,她们挤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分食西瓜,小棠忽然变出对素戒:“先拿这个圈住你,等设计拿了奖再换钻的。”后来夏初真的开始接触大项目,却把婚戒忘在某个加班的深夜。如今它卡在指节再也推不到底,就像她们之间横亘着再也回不去的两年时光。

临行前夜,夏初在老屋门槛发现窝刚出生的燕雏。它们的父母正在梁间穿梭,衔来的草茎里混着闪亮的糖纸——来自村口小卖部,和小棠总爱别在发间的彩虹糖纸一模一样。去年春天她生日,我托人捎去的麦穗花束里就藏着这样的糖纸,后来在镇邮局查到包裹原封不动退回的记录。

进城大巴启动时,后视镜里的麦田正被收割机吞进钢铁巨口。夏初摸着包里那袋精挑细选的麦种,想起小棠曾说要在阳台种麦苗。当时笑她异想天开,如今却盼着这些金灿灿的种子,能在某个钢筋森林的窗口替自己长出道歉的枝桠。

客运站出口的玻璃幕墙映出个扎麻花辫的姑娘,夏初下意识地揪散头发,就像第一次约会时小棠帮她解开被夜风吹乱的发结。暮色中的城市正落下金色雨幕,每栋玻璃大厦都在折射夕阳,恍惚间整座城市都变成了那年她们在麦田里畅想的、缀满星光的巨型建筑。

夏初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罐冰咖啡,易拉罐打开的瞬间,白色水雾涌出来,像极了那年小棠煮焦牛奶时厨房腾起的雾气。街角广告屏突然开始播放某建筑颁奖礼片段,穿白衬衫的身影在镜头前微笑:“这座观星塔,献给所有相信奇迹的人...”

晚风卷着传单掠过脚边,某设计院的招聘启事上落着雨痕。夏初蹲下身去捡时,一滴水珠砸在“主创设计师”的职位描述上,晕开了钢笔写的备注:需要擅长将田野元素融入现代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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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麦子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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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浪与极光之间
连载中安一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