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
眼神凶狠，眉眼桀骜的青年不耐烦地敲着桌子：“骆煜，游客。”
“下一个。”
长相平凡，扔到人群里下一秒就能不见的少年平静道：“叶楚，游客。”
“下一个。”负责登记的少年嘟囔着：“哪来那么多没事旅游的。”
叶惊语回头看了看后面那长长的一排执法队巫师，竟然只是登记信息，没有别的术式介入，就连询问姓名登记也没有用测谎一类的术式保证真实性，那他们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是协会闲的没事干才加这么个职位吧？
“先生，买一份地图吧？”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跑到四人面前说着，他手里提着将近有他半个身子大的草编篮子，里面装着卷起的粗糙纸张。
小孩穿着朴素，发皱发黄的衣服的破洞就连补丁都没有，只能用针线粗暴地缝起来，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只有眼睛亮晶晶的，脸上还沾着尘土，看向他们的时候可怜巴巴的。
翟寻风看惯了这种伎俩，刚想拒绝就听见叶惊语问道：“你这地图是城内的地图？”
“没错，都是我们特地画的，保证您能用得上。”男孩带着讨好的笑答道。
“多少钱一份？”
“一枚金币，先生。”
“什么？！你不如直接去抢钱！”翟寻风还是第一次见敢把地图卖这么贵的，就算他们不是本地人也不至于这样吧？这纸是金子做的还是墨水的金子做的啊？
“叶...楚，你就算看他可怜也不能盲目施善啊。”翟寻风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叶惊语止住了他的话，他看着男孩的眼睛问道：“你的生意很好吗？”
“不，先生，今天还没有人买，这么多天只卖出去过一份。”男孩老实回答道。
“为了钱的话做别的事情不是能容易吗？”
“这......”男孩没有回答，年纪尚小的他脸上还是露出几分为难，或许是家中大人的指使，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叶惊语没再追问，他看着男孩肩膀上被篮子磨出的红痕轻声说道：“我要一份。”
“谢谢您先生，愿真理庇佑您的灵魂。”男孩没有把手里攥的发皱的地图给他，而是高兴地从篮子里拿出一份看上去要新不少的地图。
“先生，您的衣领沾到了那该死的无定絮，就当是对您的报答，让我帮您解开吧。”男孩指着叶惊语的领口说道。
无定絮是伊斯缇那西北部那片山脉高空游离的无定树的种子，这种奇妙的生物扎根在空中，是少有的仅仅依靠自然中的力量生长的异种，每到他们的花季就会结出无定絮随风飘到远处，虽然长大的无定树都是五阶以上的棘手异种，但他们的种子危害性倒是不怎么大。
落到地上就会溶解，但是要是在衣服上墙上却会开始生根发芽，直到生出幼苗才会脱离，不过原来的建筑和衣服就没法用了，伊斯缇那每到无定树的花季就得让不少见习法师去城里清理这些杂活。
叶惊语蹲下身子与男孩齐平，男孩凑近了些，将篮子放到地上，两只手在叶惊语的衣领上解开缠在一起的白丝，从里面拿出一个种子似的东西扔到地上，“先生，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趁早还来得及，小心人......”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扯着后领扔开了，叶惊语抬头看去，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法师打扮的男人，他不耐地说道：“把你从海岸赶走还不死心，继续在这里招摇撞骗！快点走开！”
男人应该是伊斯缇那的护卫队，平日这种事情他们懒得管，也就是上面说什么这种事情不利于伊斯缇那的外界形象，要治理这种诈骗行为，不过也就对好欺负的小孩动手就是了。
男孩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沉默地离开了海岸，那个中年男人打量了他们一番，看着叶惊语手里的地图带着几分怜悯和幸灾乐祸：“那小子卖的地图根本就是鬼画符，没什么用处，专门骗你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下次长点心吧。”说完他头也没回地站到了一边，叶惊语站起身，刚才被扔掉的无定絮已经消失了踪影，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话虽如此，男孩的话还是很让人在意，招摇撞骗难道不应该拿了钱就跑吗？
“伊斯缇那又出什么事了？”翟寻风问向陆忆，男人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也很久没来了，不过先前在斯莱城的时候「猎犬」那也没什么新消息，最多是戴蒙干的那些事。”
“都过去几个月了，有那些时间神明都破壳了。”翟寻风吐槽道。
男孩的话很让人在意，但走是不可能走的，不说要找到术式协会里面那位人偶师想办法给威利制作□□，这里也有可能留下了第五颜的线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伊斯缇那是大陆上少有的大型城市，在这片土地上各种法师们雕琢出有别于梵德安或是斯莱城的奇特建筑风格。古典的样式似乎代表着他们的古板，各种元素的新奇搭配又表现出法师们异想天开的一面。如果说斯莱城是穿着齐膝白裙，点缀着浅绿鲜花的笑容灿烂的少女，那伊斯缇那就是一袭黑裙，绣着繁密暗纹，永远挂着得体笑容的女人。
向远处看去能清晰地见到低矮建筑中竖起的形式各异的高塔，它们或是镶嵌着彩色玻璃拼凑的窗花，或是通体木制古朴非常，或是严肃的由最基础的石砖配着星星点点的宝石。不过不管怎么样那些法师塔都是职阶不低，在协会拥有一席之地的大人物才能拥有的。
不过最明显的还是屹立于城市最东边的圆台型巨塔，通体石制，交错着绘有无数纹样的石柱层层支起这座庞然大物，远远望去就如此壮观，几乎不像是人类所能建成的奇迹。
“那是巴别塔，以旧神代传说中的高塔命名，也代表了他们想要触碰超脱之处的野心，我个人倒是挺佩服的，这也是伊斯缇那的象征，享誉全大陆的术式/魔法师协会总部，我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单纯的基地还是遗器、工房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四人走在路上，翟寻风向他们介绍着这座城市，不愧是全大陆术士系列职业最多的地方，魔杖、坩埚、药剂、素材店比比皆是，就连在外面被退避三舍的巫师们也都明晃晃地走在街上，抓着长相怪异青蛙和笑得阴森的店主讨价还价。
几人伪装过后风格不一的组合倒是没有引来多少异样的注视，不过现在街上什么人都有，叶惊语还见到一个头顶顶着一根长长的羽毛，身形高大，衣着暴露，又留着络腮胡的男人，也就明白他们的组合的确不足为奇了。
现在已经十一月了，伊斯缇那还是相当温暖，最多也就是风吹得凉爽了些，叶惊语向上看去，潮湿的风吹过头顶两侧高楼之间系着的绳子，挂在上面的衣袍彩旗飘动着落下摇曳的影子，楼上的窗户里年轻的法师探出头，拿着老旧的魔法书念叨着，把滑到绳子中间的衣袍浮起，不过看上去这位年轻的法师并不熟练，宽大的衣袍摇晃着朝地上飞去。
眼看刚洗的最后一件衣服就要泡汤，叶惊语笑着勾了勾手指，扬起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卷起衣袍往上盖在了年轻法师的头上，他一边扯下袍子一边往外面挥了挥手：“多谢了！”
翟寻风扫了一眼：“是协会新招的见习法师啊，年纪轻轻的有资质倒是能有口饭吃，不过笨手笨脚的以后有的受咯。”
拥有职阶的天赋就代表拥有力量的可能，就算苦些累些，在协会里干些没人要的苦差事也比在底层艰苦打拼的人好上不少，那些人拼了命去工作到手的钱也不过堪堪解决温饱。
见习法师的楼下也有佝偻着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的人，阳光洒落的街道背后阴影中的巷角也会堆起尸体。
“我想想那是怎么说的来着......
巫师的坩埚，法师的吟唱，将血肉炮制，将灵魂蒸馏，奇迹被奇迹所孕育，他们要做的只有静待收获——《菲奈欧兰史诗第三卷》。”
“《菲奈欧兰史诗》？”
“很有名的书，据说是某个阶级相当高的史官或者记录员之类的职阶写下的书，有不少研究价值，单看名字看不出来什么，也难怪你之前没注意。”翟寻风解释道，不过除了专门研究这东西的，其他人要是想要了解之前的历史大都看正儿八经的资料，《菲奈欧兰史诗》里面艺术加工成分不少。
“和那里面说的一样，伊斯缇那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的地方。”陆忆看着面前一片和平的城市淡淡说道：“年轻的就算了，越往上那些法师就越是没有人性，他们都只在乎自己所钻研的东西，其他一切都可以称为抵达终点的材料，包括自己的儿女、恋人、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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