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希面前的光幕消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瞳孔微缩。
一名女生被追赶着撞翻了伏羲科技的广告牌，她正要爬起来，就被身后两名男生狠狠按在地上。
几乎是一瞬间，两名男生一左一右抓住她的双臂，张开流着涎液的嘴巴，从女生的肩头开始撕咬起来。
“不要……不要啊，救命，救救我！！”
女生双腿胡乱蹬动着挣扎，像被捕兽夹钳住的幼鹿，声音凄厉尖锐。
战士的本能让封希身体快过大脑地翻过阳台的水泥半墙，她一只手抓住楼梯墙壁上镶嵌的空调外机，另一只手撑着墙壁，差一点要跳下去。
蓦地，她意识到现在是新世界，还有一种叫电梯的东西。
封希又迅速翻回阳台。
“已经没救了——”谈知予颤抖地伸出食指，指向地面，脸色惨白如纸。
乔晓年也停下尖叫，捂住嘴巴。
封希低头，就见其中一个男生已经咬断了女生纤白的脖颈。
女生的惨叫声骤然消弭。
鲜血喷溅在荧光广告牌上，将啃噬她的两人面庞溅染上一片红色，随即，暗红的血液从她身下流淌，汇聚成黏腻蜿蜒的溪流。
在一片死寂中，两个男生还在撕咬她尚有余温的身体，每一口都带出更多的血肉。
即便隔着十三层楼的高度，封希却仍旧感觉自己看见了女生血肉模糊的面容，听到牙齿撕扯皮肉与骨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
她的眼眶微微红了，细小的像素字在两个男生头顶再次出现。
“人类尸体
备注：异变的人类尸体”
封希刚看清，像素字就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乔晓年不敢再看，恐惧的泪水从指缝滚落，“那两个男生疯了吗？我，我马上报警！”
她操纵自己的智脑手环，却因为手指失控地抖动，始终无法点到正确的虚拟按键。
封希回过神。
在新世界，每个联邦公民都有属于自己的智脑，智脑是通讯设备，也是身份的证明，还是一个可以联网，储存电子资料的微型计算机。
谈知予也调出自己的智脑，她登录联邦公民论坛。
“血月现象第三天，公民出现大规模发烧现象，专家提示，四月是呼吸道疾病的高发期，此次流感或与月亮异变有关……”
谈知予念着论坛上的热门帖子，声音发抖。
“血月现象，第三天？”前两天原主在发烧，封希才知道血月现象已经持续了三天。
乔晓年：“三天前月亮就变红了，但没有那些光，也没今天这么红。”
她终于拨通警督频道的号码，智脑却传来“此频道繁忙”的电子音。
乔晓年不放弃，又拨打学校保卫科的号码。
“已接通临海学院保卫科1部。”
这次，智脑终于显示通讯成功。
“保卫科，你们快去救人啊，女生公寓楼下有个女生——”
乔晓年还没说完，通讯频道传来扭曲的惨叫声和求救声，让她的话戛然而止。
随即，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啃噬骨肉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保卫科，保卫科也……”乔晓年立即挂断通讯，仿佛害怕吃人的怪物会顺着通讯寻来。
封希鼓捣着自己的智脑手环，点击手环中心的虚拟按键，眼前出现了一个书本大小的投屏，上面有各种功能选项。
她思考自己的系统会不会就是智脑，但很快她否认了这种可能，公民智脑可以联网，学习，看新闻和娱乐节目，而她的系统……目前只有几行没什么用的备注。
封希点击智脑的新闻功能。
光屏展开，一个身穿米白色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主持人，正在播放联邦实时新闻。
脸色苍白的谈知予和六神无主的乔晓年，下意识凑到封希身边，和她一起看新闻，试图寻求一点安全感。
“联邦天文中心专家表示，血月现象属于月全食的一种，是正常的天文现象，希望各位公民不要惊慌，如居家出现感冒，发烧等状况，请多喝热水，联系各区医疗机构，积极开展治疗。”
主持人神情自若，语气也有条不紊。
“最新资讯，联邦第59区，第44区，第39区，第35区，第30区，第29区发生疑似精神疾病患者当街伤人现象，具体症状为臆想‘食人魔’，攻击性强，现——”
主持人还在继续口播新闻，忽然，温柔清亮的女中音，变成机械卡顿的女性电子音。
“最新资讯，联邦第29区，第27区，第25区，第23区，第19区，第18区，第15区，第13区，第12区，第……错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主持人不停重复“错误”二字，黑沉沉的眼睛空洞地盯着镜头，脸上还挂着柔和的微笑。
看新闻的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谈知予率先缓过神：“原来，时事新闻的女主持苏朵是仿生人。”
“仿，仿生人？”乔晓年不敢置信地说，“可苏朵在网络上的公示身份是自然人类啊，她还有很多粉丝呢！”
“这么漂亮，居然是机器人。”
封希熄灭光屏，一脸镇定，内心却怕的不行，吓死她了，她以为未来人连“鬼”都发明出来了，原来是仿生机器人。
“这么说，血月是天文现象，发烧只是普通流感，刚刚吃人的是精神病患者，”乔晓年自我安慰道，“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谈知予镜片后的双眼瞪大。
“怎么了，知予，你，你别吓我！”乔晓年僵硬地回头。
封希看到女生被杀害时也没有那么惊讶，此刻却喃喃道：“那个女生，站起来了。”
在三人看新闻的时候，刚刚发疯的两个男生，似乎对已经成为尸体的女生失去了兴趣，两人迈着慢吞吞的步伐，走回来时的方向。
雪亮的灯光下，被留在地上的遇害女生忽然抬起一支残破的手臂，身体缓慢蠕动起来。
她被咬断的脖颈像软掉的面条一样耷拉着，容貌模糊，骨骼关节隐隐显露出粉白色的骨头，还有些丝状的皮肉挂在上面，随着她的动作，一些组织碎片掉在地上。
可她还是站了起来。
在三人失声的目光中，女生突然90度仰起脖颈。
谈知予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女生因为这个动作，导致筋骨反折的巨大“咔嚓”声。
女生露出惨不忍睹的面容，灰白色的眼珠像已经死去几个小时的鱼类，视线恰好和她们对视！
乔晓年再次被吓哭了，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整个人都在发抖。
谈知予看见阳台外那些号称永不熄灭的公司广告和巨型电子屏，一个一个暗了下去；看见雾色里滚动着爆炸导致的浓烟；看见封希盯着死而复生的女生，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拳头。
周围响起其他人的惨叫声和求救声，她还听到1302寝室小鹿的尖叫声，分贝比乔晓年还高。
谈知予忽然意识到，或许整栋楼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刚刚楼下发生的惨剧。
但只有封希差一点就要跳下楼去救人。
封希看着死去的女生头顶“异变的人类尸体”像素字备注，脑袋嗡嗡的，心中升起巨大的荒谬。
她以为穿越到和平幸福的新世界，自己在这里可以做个平凡学生，享受退休生活，可还不到两个小时，新世界就世界末日了？
这时，一名女生跑到“异变的人类尸体”面前，她和尸体保持一定距离，谈知予听见她问：“小乐，小乐你还活着吗……你，你别吓我，我是602的……”
被叫做“小乐”的女生头颅仍旧保持上仰，却侧了侧身子，似乎在竖起耳朵听对方的话。
她张阖着沾满鲜血的嘴巴，只发出破碎的“咕噜”声，因为她的气管已经破了一个漏风的大洞。
封希忽然瞥到几个行走僵硬诡异的男女，这些男女同样头顶着“异变的人类尸体”像素字。
“快跑！”她立即朝楼下大吼。
女生也发现有“人”包围过来，那些人，如果还可以被称之为人的话，一个个瞪着灰白色的眼珠，不紧不慢地向她靠拢。
她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死去又站起来的朋友，掉头逃跑。
校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小乐好像终于反应过来，将脚下闪烁的广告牌踩碎，摇摇晃晃地走进公寓楼门。
“一开始是自然天文现象，然后是感冒，发烧，出现吃人的疯子，最后被疯子攻击后的人类，也会在一段时间后变成新的感染者……”
谈知予低声自语，眼镜下的双目死死盯着楼下的情景，眼瞳映照着破碎广告牌内蓝色灯珠的微光。
“我推断，这是【灰犀牛】事件，不，太快了，这是【丧尸】事件。”
封希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她转身离开阳台，双目泛红。
“希希，你，你要干嘛？”乔晓年拉住她。
“救人。”她的手已经握住寝室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谈知予摘下眼镜，双眼布满血丝，道：“还记得吗，你我都看过旧世界的老电影，如果那些死而复生的怪物真是电影里无痛无觉的丧尸，那么被他们咬一口，就也会感染丧尸病毒，我们怎么救？”
“是啊，我们，我们还是躲在寝室比较好，那些怪物……丧尸，看起来不会开门，我们可以等待救援。”乔晓年也赞同道。
“丧尸。”封希喃喃。
经过谈知予的提醒，封希的确回想起脑海里的丧尸电影。
在新世界，AI影片由联邦大型娱乐公司制作并直接投入公民智脑，有固定几个类型，配合虚拟现实体验技术，让看电影的人身临其境，满足大众的娱乐需求。
而“丧尸”题材属于禁止和迷信落伍的旧世界影片，只在一些像原主这样思想活跃的学生，或者对旧世界感兴趣的研究者们手中流传。
现在，因为看过那些虚假的影片，反倒让她和谈知予快速明白发生了什么。
封希回想刚刚的一幕，定神分析：“行动缓慢，攻击性和咬合力强，弱点不明——”
话音未落，露天阳台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一个女生，从楼上掉到1301的阳台。
在三人有些呆滞的目光中，女生从阳台地面爬起来，头发散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班，班长？”乔晓年的喉咙发紧。
月亮在班长身后浮现，晦暗的红光映照在她身上，也照射出她撕扯断裂的头发下，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亮银色头颅。
眼前亮起粉红色的像素字：
“孙然然
备注：异变的人类尸体，封希的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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