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都说权力中心风光无两,那也是危机四伏之地,向来刀光剑影。

庄府老侯爷爵位不算高,但人缘好,加上从不置喙朝野事情,多为宗亲敬重。每每有皇子想在朝中乘风起势,皆想着百般拉拢示好。因为争取了老侯爷,就相当于向世人宣告,自己已赢得宗亲与清贵的重要筹码。

而老侯爷之所以能颐养天年、寿终正寝,就在于他“两耳不闻朝中事,一心只向碟中餐”。不管是谁,哪怕圣上天颜来了,要委以重任,他也只推脱称自己老迈愚痴,哪里懂社稷之事,至于家中子侄也个个不学无术、难堪大任。

不过老侯爷这“守拙藏锋”的智慧,儿孙是半分没学到。他驾鹤西去这才多久,袭爵长子庄茂,也就是新一任庄侯,便时常接待造访权贵。

来淇州督查水利的柳熙之先生便是其中一位。

天下谁人不知柳熙之是攸王之人,处处为之谋、事事勤周旋。人各为其主,无可厚非。只是庄茂鲜少与攸王往来。柳熙之此次来淇州公干,他也只假装不知。

但当对方一乘小轿到了自家府门外时,庄茂心中还是沉了沉。

“侯爷节哀。”

花白头发的老臣,进门先冲着正堂拜了拜,算是全了当时自己没能送老侯爷一程的礼数。被搀起来后,神色庄重地向侯府新主人道了恼。

“老侯爷在世时,对攸王多有教导之恩。殿下时常感念。只因当时又赶上愉妃娘娘祭日,殿下忧思过度而身体欠安,只设了路祭,未能亲自前来扶柩送灵,现在想起仍是遗憾不已。”

“臣,谢殿下挂念。家父在天有灵,也会感念攸王殿下圣德。”庄茂双手抱拳,朝京城方向长施一礼。

柳昀忙紧走几步,上前将人搀起:“侯爷无需如此多礼,攸王最是敬重侯爷。体恤臣民,于公而言,侯爷是国家肱骨,殿下倚重是情理之中。关起门私下来说,殿下还要称侯爷一声堂叔呢!”

柳熙之不藏着掖着,今天前来就是为了示好,同时探探庄茂的态度。

“先生玩笑。臣担不起。”庄茂客气中带起三分疏离。

柳熙之笑笑。高手过招,有时无需出招,便已知输赢。他低头喝了口客茶,称赞茶好,水也好,淇州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庄茂挂起得体的微笑,又让人上了些应季果品给来客尝尝。

柳熙之道过谢,四处看看,虽是偏安一隅的侯爷,天高皇帝远,只要外面不逾矩,内里奢华一些,也没人会说什么。可这庄侯府的用度,虽精贵却算不上奢靡。可见老侯爷在世时,治家很是有方。

“小世子怎么不见,他小时候,老朽还抱过他呢?”见庄茂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柳熙之换了个话题。

“原应不等先生问,就让他来给先生请安。可犬子近日偶感时疫,恐过了病气与先生,正卧床不出。老朽先替他告个罪。”

当然这属于一种外交辞令。不过倒不是庄茂摆谱不让庄珩出来见客,而是柳熙之来时,他正训斥底下小厮怎么能将他那个逆子偷放了出去。

而此时的庄珩,也并未感什么时疫,而是正带着一众人在墨同尘院子里“大杀四方”。

提到这个让自己不省心的逆子,庄茂脸上神情有些尴尬,他整理好情绪,笑着向前迈了一步:“先生此次到淇州,不知庄某能否尽绵薄之力。”

“折煞老朽了。哪里敢惊动侯爷。”虽如此说着,柳熙之眼角的笑意也是藏不住了:“雨季眼看到了,殿下让我四处看看长桥、堤坝等是否有加固修缮之处。若有需要劳烦侯爷之处,届时再来上门叨扰。”

“不知先生下榻何处,若不嫌弃,可否在府上小住几日。”

“眼下老朽在驿馆落脚,倒也是清净得很。”

“驿馆简朴,加上舟车劳顿,先生身体可还吃得消。”

“劳侯爷挂心。无妨,习惯了。”正准备告辞的柳熙之,让人拿出准备的礼物,“对了,攸王殿下让我带了一罐明前茶给侯爷,殿下自己吃着不错,让侯爷也品尝品尝,最是清心、名目。”

说到“清心”“名目”二词,柳熙之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庄茂。

若说第一次造访,双方还是戴着面具试探。长桥坍塌事发之后,柳熙之第二次造访庄府,很多事情似乎就明朗了。

双方给安其营,各谋其事。

而眼下能让庄候和柳熙之同时进京之事,想来京中位高权重的两位皇子肯定脱不了关系。

*

虽猜不出具体是何事,颜端总觉得哪里隐隐不对。

他想起长桥上看到的黑影子,想起柳熙之看墨同尘的眼神,再加上近日多出来的江湖散人……

颜端做了一个决定。

或许没有昨日之事,他尚没有做出这个决定的勇气。

一丝笑意,弯上嘴角。自嘲的笑。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做决定,竟然还需要“勇气”。

他派人继续去探听,有任何消息,及时传回来。关于小食之事,柳熙之不在,颜端恐中间起什么事端,加派两名小厮每日跟去长桥,协同小食派发。

之后,自己则回到二楼隔间,收拾包裹,去践行自己的决定。

日头偏西时,颜端将行囊放在院子中玉兰树下的藤桌上。

他背起手慢慢踱着,一步一步丈量院中砖石,宛如一头雄狮在自己的领地逡巡。

青石板铺路,两侧地面以鹅暖石和陶瓦嵌成水波纹,行走其间凌波漾漾。若等春日,满院玉兰如雪,墨同尘持书走在这树下水波间,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颜端按照想象中的情景走了几步,透过靴底,还可以感受到瓦石的弧度。等他走到水波纹路的尽头拾阶而上,便是抄手游廊,廊下墨同尘常坐的躺椅静静立在那。

上面随手搭着一件肉桂色织毯,仿佛他的主人随时会从房内走出来坐进躺椅,织毯轻盖在膝上,随着脚尖发力,躺椅前后轻晃,垂在腿侧的织毯一角也跟着节奏轻轻荡着。

上次墨同尘在躺椅中睡着还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日暮,当时颜端险些失去理智,后来还吃了对方一巴掌。想起过往,哪怕是带着些小龃龉的过往,颜端嘴角还是抑制不住上扬。

这种有过往可以回忆的感觉,真好。

颜端始终相信,他与墨同尘有更多过往。只是他现在心中安定,有墨同尘在身边,他忽然不像从前那般执着于过去。颜端想好好经营当下。他想让和他的每一个当下,都成为将来可以回忆的暖心过往。

颜端也不清楚这墨同尘究竟有什么魔力。每每靠近他,自己七分心智倒是能失去三分,剩下几分也多想着怎么能让他开心些。

比如现在,他隔着院中那株亭亭玉立的玉兰树枝,看向书房窗户上的窗纸,便觉得日薄西山到掌灯这段时间,房内视线很是不利于读书习字。哪怕不读书,走进房内也是黑黢黢的,再不小心磕碰到,就更不好了。

据说弄冰室可以生产一种通透的平面窗纸,明日就让人去定制一套,到时给阿尘换上。

如此盘算着,颜端不知不觉走到躺椅旁边,他俯身捡起织毯,柔软的触感握在手心,调整姿势,重心下移稳稳坐在椅子里。

颜端向来坐卧有制,这种躺椅从未坐过。他斜躺在其上,闭上眼,头部枕着墨同尘枕过的椅背,膝上搭着搭过墨同尘膝盖的织毯,然后学着墨同尘的样子,轻轻摇着。险些将心中的泡泡也摇出来。

日头越来越偏,院中光线渐渐暗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颜端听到墙外几个人说笑着走来。

是阿尘回来了。

颜端从躺椅中起身,理下衣摆,迎了出去。

“回来了。”他踏着青石板,在灰瓦房檐和两株背景中款步走过来。

正与柳凌等说笑的墨同尘,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曾经的曾经,在颜端告诉他可以脱离猎鹰门之时,他无数次地幻想,将来要置办那么一个小院,不用太大,植上三五株果树,春天赏花、夏日乘凉、秋日收果,冬天则就着枯枝落雪围炉煮酒。

而幻想最多的则是,每日从外回来,等在家的另一人便笑语盈盈迎出来,说一句“回来了”,就像眼前这样。

墨同尘还以为这是梦镜照进现实,鼻头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时,却猛抬头看到颜端喉结处的吻痕。

猩红一块,明晃晃印在脖颈正中。

倏忽间又将他扔回现实。

昨晚……是吻得有些过了。

他看着颜端,半日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尴尬才好。

还好,众人当下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

一眼瞥见廊下的行囊,阿禾便猜到颜端的目的,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满口你呀我呀起来。

乌鸫怼上去:“这是我们东家的院子,他为何不能来!”

柳凌是懂得读空气的,也很会提供情绪价值,忙从中打圆场:“颜公子难得这个时间过来,是有事找同尘?”

“不是。”颜端目光坚定,“我搬过来同住。”

众人不知哪来的默契,齐刷刷看向墨同尘。

一股尴尬氛围,随着这突入起来的安静,在院落中弥散。大家在等他的答案。

被众人目光围追堵拦的感觉,让墨同尘有些透不过来气,他既不能表现得太兴奋惹人臆想飞飞,又不能表现得太冷淡,寒了对面这个呆子的心。

墨同尘僵笑道:“正如乌鸫说的,这里是你的院子,你自然随时可以搬来住。”

问题解决,众人皆跟着舒了一口气。

但墨同尘的那个口刚舒到一半,就又提了起来。

“东家,你脖子怎么了?” 乌鸫眼尖,发现了他没见过的世面。

阿禾也跟着凑近了去看,眼底满是疑惑:“中毒了?”

颜端声音清冷依旧,若无其事地道:“是被……”

“被蚊虫叮咬的!”墨同尘忙接过去,“……的吧。”

此时的墨同尘脸颊早已滚烫,若是这个直性子再将实话说出来,自己今后这院子也是待不下去了。

颜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墨同尘。

阿禾口中小声絮叨:“叮咬成这样,这蚊虫看来个头不小。颜公子能招惹到这么大的蚊虫,也是个人物。”

乌鸫拿着颜端的行囊,看看左右,问出了另外一大难题:

“东家,你住哪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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