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乌鸫及一众小厮的面,颜端将墨同尘紧紧揽在胸前,久久不肯松开。
“阿尘,抱歉,我不该离开你那么久。阿尘……”
墨同尘怔在那里,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是他五年前的阿端……回来了。
虽不知颜端为何反应如此强烈,他贴着颜端胸膛,伸出手臂牢牢环住对方,闭上眼静静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
“阿端,从来不是你的错,你无需道歉。你能回来……就好。阿端……”
颜端抱人的手臂又紧了紧,声音因激动或是说因后怕而变得不自然。用力摩挲的手指甚至微微发抖。
是,颜端怕了。
这也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感受。恐慌、无助,心中空了一块,他好怕墨同尘突然在自己的世界消失。
颜端这如迷雾一般的处境,没有来路,更看不见明天,正是由于墨同尘的出现,带来一阵清风,将裹缠在他周围的雾气丝丝吹散,让阳光得以透进来。自此,他的世界有了色彩,有了挂念,也有了血肉。
是的,颜端体会到了痛,体会到了欢喜,也体会到了怕。
“他们说你被人……绑走了。怎么你……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那人将你带去了哪里?是什么人……
颜端不容分说地扯着墨同尘衣袖就要往里探,仔细确认过手臂无恙后,目光又盯上对方脖颈衣襟。
一旁那么多小厮跟着,墨同尘看出颜端接下来的动作,难为情起来,口中忙小声劝阻,“阿端,我无事,真的无事。你看!”他捉住对方的手,试图主导这种当众“巡检”,却见对方满身风雨、右拳泛红,“阿端我无事的,倒是你,这手是怎么了……”
方才砸在树干上的拳头,在墨同尘目光和言语的注视下,忽地微微肿胀发烫。不过此时的颜端哪里顾得上自己手脚,只是对方的关心,让他心头又是一阵酸楚。确认对方确实无虞后,颜端再次将人紧紧揽进怀中,躬身蹭着对方。对方温热的身体贴在自己胸口,混着清幽的香甜气,心里方觉得安稳。
颜端不喜欢这种惧怕的感觉。
因为怕了,便会受制于人。
这是大忌。
诚然墨同尘给颜端带来了他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体验,但他这个人也如黑夜中的烛火,引得颜端这只飞蛾不受控地甘心沉溺。
理智让颜端收手。
身体却不觉越靠越近。
见过一面后,便期待第二次遇到。摘下面具甚至同卧一室,心内还是不满足,又生出日日在一处的念头。直到搬进院落,开始朝夕相处,又开始思前想后、衡量想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不知不觉中,墨同尘成了他的软肋。此时的软肋,更化身他的铠甲。
今日阿尘若真的被猎鹰门捉走,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又如何?所到之处,草枯片甲不留又能怎样!哪怕拼上这条命,颜端也定会找到猎鹰门的老巢,去救出他的阿尘。
“阿端,柳凌被人带走了。”
半日,贴着湿溽的衣衫,墨同尘从颜端怀中抬起头,幽幽看着眼前人。明明仅一日未见、眼神中却像带着几世的相思之苦。
颜端抚了抚墨同尘的眉眼,虽然此时因为柳凌的失踪而蒙了层焦虑,仍难掩清秀柔和。他俯身在那眉眼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当墨同尘来寻自己时,颜端便料到被带走的人是柳凌。柳凌与阿尘一处读书一处生活,看去又都是文弱书生,对陌生人来讲,确实难以分辨,被误打误撞带走,完全可以理解。
“明日戌时,城南江湾十字坡,用墨氏食谱换人。”
颜端重复了一遍方才小厮带回来的话,语气轻松不少。他见怀中人眸底似有疑虑,又补充道:“带走柳凌之人留下的话。放心,对方的目标不是人,至少明日戌时前,柳凌不会有事。”
墨同尘听到墨氏食谱,心中沉了一下,从颜端神色中他猜不出对方会不会救柳凌,更猜不出,对方口中的墨氏食谱,他究竟有还是没有。
墨氏食谱,当年祖父随身保管,猎鹰门首席杀手破隼若当时现场得手后藏于身上,是有可能将其带出来的。而尘端食肆的落雨观花、嵌字豆糖等皆是出自墨家手笔……墨同尘的心又沉了沉。是自己大意了,墨氏食谱很可能真就在颜端手上。
若证实颜端手上的食谱出自御厨墨氏,那颜端岂不是很快会猜到自己便是猎鹰门之人?
不!猎鹰门的破隼早就不在了。眼前人是他的阿端,是只属于他的阿端。五年前断锋崖之事,也已烟消云散,不能再让那沉重的过往,横亘在二人面前。那不见天日的血污,他也没有一丝心力或勇气再去回忆。
如此想着,墨同尘的手心微微出汗,他掏出巾帕,尚未来得及擦拭,就被人接过握进手中。对方用巾帕为墨同尘轻轻拭着湿凉的手心。微汗拭净,便自然而然牵了手,一同往回走去。
“阿尘,别怕。有我在,谁都休想伤害你。”颜端拍拍墨同尘的手,柔声安慰。
墨同尘跟在颜端身侧,没有吭声。
青石长巷被新雨冲刷一净,红橙灯光和着人影,在参差不齐的水洼中变幻着倒影,流光溢彩又暧昧难测。墨同尘的视线盯着踩在湿漉漉青石板上的脚步,任由颜端带自己向前走着。
颜端的方向,就是他的方向。有颜端的未来,方是他的此生所依。
忽然身旁的脚步停下,自己牵在颜端手心中的手,被轻轻摩挲了一下,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尘,这是端午后的第一场雨。”
“是,这是端午后的第一场雨。”墨同尘还沉浸在方才的食谱之事,淡淡地重复了一遍颜端的话。不料对方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应,竟斜向前跨出一步,挡在自己面前,还将手腕晃了晃。
玄色劲装束袖中,露出一截彩绳。
“阿尘不是说端午后的第一场雨,将这彩绳剪断便能驱邪避祟、百病不侵么?”
墨同尘反应过来,不禁莞尔:“你竟然还记得。”
“阿尘说过的,我都记得。还要对着朝南树枝恭敬行礼后再剪断,对不对?”
颜端说着抬头找了个树枝,礼毕,将墨同尘腕上彩绳与自己的一同解下:“愿阿尘百病不侵、百祟莫近。”
对方说得自然得体,像是只为此前的一件小事做个圆满了结。墨同尘却觉得对方的语气似乎越发深沉。
果不其然,该来的总会来。绳结解开后,就到了下一步的心结。
墨同尘尽量将步伐迈得轻松自如,可对方一开口,还是险些害他平地摔倒。
“对方开出的条件是以墨氏食谱换人。阿尘不问问,这食谱,我有还是没有么?”
被问之人没敢抬头对上发问之人的目光,他站稳脚步,自嘲地笑笑:“地面湿滑,没将水溅到阿端身上吧。”
颜端摇摇头,顿了顿,俯身一抄,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猛然失重的墨同尘不由“欸”地一声叫出来,等他反应过来,已稳稳靠在颜端胸膛。离得如此近,自己任何细微的情绪波动都会尽收对方眼底。
墨同尘知道方才的问题只是开端,战事既起,逃是逃不掉的。他谨慎筑起防线,打起十二分小心。
“阿尘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墨同尘的视线比方才高了些,他手臂环着对方脖颈,视线却一直落在街巷尽头那一盏盏蒙着水汽的灯笼上。
“开肆营业,谁家没有个看家食谱呢。阿端经营这声震淇州的食肆,不用猜,自然也是有的。”墨同尘偷换了概念,语气却认真得很。
“对方要的是墨氏食谱。我若说,我有墨氏食谱,阿尘信还是不信?”对方不依不饶,将墨同尘带偏的话题又拗回来。
“墨氏食谱?是邶州墨氏的食谱么!”看来是逃不掉了,墨同尘眼角弯起,轻笑两声,正面迎上去,“若阿端当真有那墨氏食谱,我们岂不是发财了!你想想,天下皆知邶州墨氏五年前惨遭荼毒,墨氏菜系更是失传已久。若我们得到这墨氏食谱,莫说淇州,就是放眼天下,有哪家食肆敢与我们媲美!”
“既然这墨氏菜谱如此难得,阿尘……阿尘就不问问,我是如何得到的?”
墨同尘打了个寒噤。对方的问题越来越咄咄逼人,他的视线越放越远,他好想逃。
他定了定神,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向借着街巷灯光看着自己的眸子,笑道:
“那阿端是如何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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