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侯府侍卫拉着庄珩就要向外走,不料被颜端迎面拦住。
那侍卫一身戎装,腰间斜跨一把镶金嵌珠的宝刀,看上去又贵气、又俗气。
这淇州竟有人敢挡他的路!不,敢挡他家世子殿下的路!他拿出侯府近侍的架势,颐指气使怒喝道:“让开!”
口气中带着不小的脾气。
颜端风轻云淡立在廊下,又重复了遍:“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你可知我们要做什么!”那人怒目圆睁,想尽快喝退颜端带庄珩离开,但颜端自带一股凌厉之气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引来之人,此时就在门外,等你们出去。”颜端语气淡淡、神情淡淡,让人猜不透他的底细,也看不透他的意图,“你是要带你家世子去送死吗?”
“你怎知……”那侍卫警惕地朝门口方向望去,不知该不该信面前之人,正犹豫间,庄珩甩手挣脱了他。
“展统领,你要带我去哪里?”庄珩带着怨气揉着自己被抓痛的手腕,“以及有人在追杀你……或者追杀我?”
那展统领看看颜端众人,牙缝中猛吸一口气,甚是为难,叹口气,伸手指着颜端和墨同尘:“你们先退下,我有事向世子殿下汇报。”
退下?!庄珩眼珠都要瞪出来,你让颜端退下?展统领你可知自己在作什么大死!眼前可见的庄侯府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加一起也打不过颜端,你还敢让他退下。服了。
这展统领怎么都算自己侯府的人,万一颜端因此迁怒到自己怎么好。庄珩忙缓和下被不懂事之人弄得有些紧绷的气氛。
庄珩让自己的小厮们都退下去,又对那展统领使了个眼色:“好了,展统领,有何事,速速讲吧。”
不过这不懂事之人似乎执意要赶颜端和墨同尘走:“世子,这是侯府要事,岂能向外人道?”
“不讲是吧?”庄珩见这个是块实心砖,怎么都听不懂话,也不想同他再费什么口舌,直接坐进椅子里,翘起二郎腿,桌案上抓过一本书呼啦啦翻起来,“既然展统领不讲,那本世子就当你无事。既无事,本世子还要读书,你走吧,休要耽误我的正事!”
生死关头赶自己走?那展统领一愣,不过这位小祖宗的脾性他还是知道一些的。见拗不过,那展统领一拳重重锤在自己掌心,长叹口气道:“世子,龙潭里的水,浑了。”
这展统领是他父亲的近身护卫,见到展统领的那一刻,庄珩便料定是出了事,还是大事。果不其然!
墨同尘立时也明白怎么回事,他与护在自己身边的颜端对视一眼。
彦王与攸王多年来已经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眼下又是代替圣上祭祖的敏感时刻。虽说名义是共同祭拜,这仪式之上,谁在前谁在后可以故意模糊,但左右总能区分出来。
有区分就能划出尊卑高下。有尊卑高下,朝野众人的脚步就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迈。
祭祖仪式是礼部在操持,说到底还不是圣上的意思?众人皆清楚,储君之位,祭祖结束便可明了了。
为了早一分获得风向,早做站队打算,各种力量已经明里暗里斡旋起来。礼部尚书府上后门这几日各种女眷往来的车辆络绎不绝,连流动摊贩和乞讨卖艺之人都明显增多。
势态已到这个份上,彦王和攸王又岂会袖手旁观、毫无作为。就算他们自己不作为,他们麾下幕僚、以及身边依附的重臣权臣,又岂会静观其变、坐以待毙。
说坐以待毙一点不为过,至高权力面前,什么都可以往后放。斑斑史书中弑父弑兄之事,哪里算得上稀奇。既选择了挥旗争储,便没有回头路。既然选择了追随,自是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所以,这一场存亡之争,众人皆会拼尽全力。
水已浑,说明该下场的都已入水,厮杀正酣。水迟迟未清,说明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难决高下。
颜端将墨同尘扶回书案旁坐了。他自是不在意朝堂得失,但他知道墨同尘留着心。墨同尘在意之事情,就是他颜端之事。
既已经闹起来,不如撒把盐,让这浑水快速澄明起来,水清石现,黑石白石也一目了然。
不过这盐何时撒,怎么撒,还要等个时机。
颜端摩挲下指腹,并未表态,而是听那展统领继续说下去。
“京中时局未明,侯爷让我先将世子带出淇城安置起来,等一切落定,再做打算。”
在逃命自保这件事上,庄珩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次,庄珩赌对了。
他着实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若是真有什么危险,这满淇州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尘端食肆。若是连颜端都护不住了,其他人也就更没什么可能。
“时局未明,那父亲他如何?”
“侯爷与王爷在一处,想来是安全的。他只不放心你。”那展统领话说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对方不说,墨同尘也清楚。
侯爷属于彦王一派,在此立储夺嫡的关键时刻,自是要全身心为彦王谋划,岂能分心。不过这不放心,首先自是不放心庄珩的安危,毕竟他拼着老命挣来的功勋还需要这个儿子传承下去。当然庄侯也清楚,现在这种情况,杀掉庄珩意义不大。死人哪有活人有价值。所以,庄侯最不放心的,是对方阵营之人将庄珩掳走作为人质来要挟他。关键时刻若痛失庄侯支持,彦王大事便有折翼风险。
墨同尘略顿了顿,他明白若是如此,那等在门外的黑鸢就是在为攸王办事,也就是猎鹰门正效力攸王。
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尽然。想掳走世子之人,或许正是侯爷所效忠的彦王也未可知。生死攸关时刻,若自己手中握着谋臣心中最紧要之人,那谋臣是不是更能好好冲锋陷阵、为自己效力?
墨同尘跳过黑鸢和猎鹰门,将他的分析说与众人听。
那展统领一长串听下来,只听到他家世子暂时应无生命之忧,蹙成核桃的眉头顿时舒缓下来。正当他要夸赞眼前这个清雅书生的胸中韬略,不料对方却向自己扔来一个棘手的问题。
“敢问展统领,可知尾随您到门外之人,究竟效忠彦王还是攸王?”
“……这这,这我还真不知。”展统领支支吾吾,不停在衣服上搓着手,“自打侯爷入了京,他就阴魂不散跟着我们的行踪。我与他虽未直接交手,但那人功夫看去便知诡谲狠厉。而且依照我一人之力,恐怕一时也难护世子周全。”
一听这话,庄珩瞬间炸了。他从椅子上窜起来,指着那展统领的鼻子:“你既知难护我周全,又不知将我带去何处,还非要将我带走,你居心何在?”
事关生死,庄珩不傻。在面子和父命面前,他选择先活着。
那展统领是个用蛮力的糙汉,这些党派之争的弯弯绕,他哪里搞得懂。庄侯让他将庄珩安全带离淇州,他只尽力遵守便是。
“树下奉命回来,想必一到淇州,他们已经盯上侯府。侯府早已不安全,但淇州城内更不安全。属下虽一时没想出个稳妥去处,但总好过世子在城中直接被人掳走或杀掉……”
听到这里,就够了。
庄珩打住那展统领的话,转身走至墨同尘跟前,扑通一声跪到在地:“墨兄,你听到了吧。我现在既回不了家,满淇州更无容身之地。求墨兄发发慈悲,就收留我吧!”
说着,庄珩还一个响头磕下去。
倒给墨同尘搞了个措手不及。眼下庄珩虽未袭爵,但也是迟早的事。何况二人年纪相近,墨同尘哪里受得住他这一跪。忙起身,闪至一旁:“世子,这是做什么!”
庄珩原本第一反应是求见颜端,毕竟满身功夫的是此人,关键时刻能救自己一把的也是此人。但颜端是个冷面冷心之人,他若认定对自己不管不顾,自己这头就算磕烂了,也换不来他一个垂眸。
墨同尘不一样,面和人软,自己放低身姿求一求,没准就成了。最主要的是,就庄珩观察,颜端脾气再硬、脸再臭,只要墨同尘答应了,他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那展统领张着嘴呆在原地,半日方直愣愣冲到庄珩面前,伸手就要将人从地上拉起:“世子,男儿膝下有黄金,要跪,也只能跪父母尊长。”
庄珩忙转身呵斥他少管。不仅如此,墨同尘闪至一旁,谁料庄珩真做得出,竟跪走着跟上来,伸手还要去抓墨同尘衣角。
见有人来抓墨同尘,颜端身体出现应激反应,下意识一脚过去。
庄珩“哎呦”一声惨叫,松了手。
那展统领也不是吃素的,能近身护卫庄侯,也自有实力傍身,瞬时手起刀出,明晃晃的刀刃直接朝着伤害他家世子的人砍去。
一道寒光起,颜端转身护住墨同尘,将人揽至怀中转个圈放至游廊外面。
刀光再起时,颜端手中多了一支毛笔。
不待第三道寒光出现,随着一声金属迸裂声,展统领那把刀登时断成两截,哐啷啷落在青石地上。
毁人兵器,如斩人手脚。庄珩也顾不得自己手疼,自打他记事起,这把刀便挂在展统领腰间,眼下却被颜端用笔杆硬生生震成粉畿。看来展统领要同颜端拼命了。
外患未决,内部先厮杀起来。正当庄珩为难,却见展统领扑通跪在颜端跟前:
“侠士!恕展某眼拙,还请侠士不计前嫌,救我们世子一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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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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