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是公开日，许深去了医院。
医院嘈嘈嚷嚷一片，许深轻车熟路进了病房。
病房最里面病床上躺着一个精瘦的老太太，老太太满头银发，打折吊瓶的手干巴巴的，搭在被子上的手和干瘦宛若枯枝，岁月沉积不上划痕，此刻正安许廿静闭着眼酣睡。
许廿上个月生了一场重病，在这已经住院观察一个星期了。
“奶奶。”许深轻手轻脚放下包在床边坐下。
老太太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有几分喜色，甚至掺杂着激动。
许深攥着她的手抚她情绪，轻声问：“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许廿脸上的病气淡了些，努力打起精神来，“学校放假了吗？怎么还突然跑医院来。”
“今天是开放日，有半天假，我怕你在医院无聊。”许深细心把枕头往上放了放让许廿靠着。
“有什么无聊的，这不歇着么，你上高中那么累，还想着来看我。”老太太撇撇嘴，语重心长道：“我这在医院住着呢，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你安心上学，我再熬两年，你就大学了，这样我走着也就放心了。”
许深心瞬间沉下来，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别说这话，奶奶会长命百岁的。”
人年纪大了，不免叨叨些丧气话，迟钝思索下来又难过又无奈，许廿摸着许深的头声音慈爱：“我要是走了，以后谁照顾你，我还没看着你结婚呢。”
“不说这个。”怕自己多想也怕老太太自己多想，许深扯开话题：“我过来时候李奶奶在还在下面卖花，她让我告诉你现在胡爷爷不是他的对手了，说要和你切磋切磋。”
许廿：“那他也打不过我，我不光牌技好，我手气还好，这运气可不是他们练得来的。”
“可不是，我看了李奶奶打了一局，牌技可真没你好。”
“你就嘴甜。”许廿露出笑，“最近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我看你最近怎么瘦了似的。”她掐了掐许深的手腕，没什么肉。
“好好吃了，一日三餐，每一顿都吃。”
“最近学习上遇到难处了吗？”
“没有。”
“哎，问你这个干嘛，你有问题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太太罢了，老了还拖累你。”老太太脸上几分无奈的笑。
“说的什么话。”许深蹲到床边给老太太捏捏腿，许廿之前总是腿疼，他笨拙地学了一阵，捏地还舒服得很。
许廿又问：“在学校交朋友了吗？”
许深熟练撒谎：“交了。”
“那就好，平时也别光闷着学习，和朋友一起多玩玩，别把自己逼那么紧，也别那么闷。”
许廿心知肚明，这话大半是诓她。许深从小就独来独往，她是看在眼里的，她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每天担忧害怕许深被其他孩子排挤。别人家的娃娃放学成群结队出去耍，许深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从小就是，放学回来就趴在屋子里的小桌子上写作业，作业写完了就过来给她帮忙，懂事得不像话，许廿就对他交朋友这事就越发上心，许深小时候她还能劝劝，可现在长大了，许深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许廿就不能多说，万一说错什么，和许深之间出现什么隔阂，问题就大了，更何况现在对许深来说是人生重要阶段，许廿也只能随口过问两句就随他去。
许深不是许廿亲孙子，老太太是在十几年捡到他的，找了一段时间没找到他父母，就自己收养着，这一养就是十几年，如今老太太年纪越来越大，还生了病，一生要强的性子，如今要变成一个累赘，心里不是滋味。
粗糙的手摩挲着许深的脸：“要是这病治不好啊，咱就不治了，你看我这都在医院躺一个星期了，什么事也做不了，多无聊。这医院天天就给我吊水，也没说到底什么事，我感觉我也没什么事，要不啊，你就带奶奶回去，我还能和你李奶奶胡爷爷两人打打牌，光在这多没意思。”
许深语气沉下来，严肃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医生说了要在这养着，听医生的话。”
“你小毛孩还教育上我了。”许廿嘴上嫌弃，心里却高兴。
许深给她削了个苹果递到嘴边：“在这好好养着，把身体养好了我就带你出院。”
“知道了知道了，这苹果真脆，你也吃个，怪甜的。”
一下午许深都在医院陪老太太，走之前说过两天来看她，就去了缴费处缴费。
缴完费许深被医生叫住。
“你就是许太太的孙子吧。”医生记着他，许廿的住院一直是他一个在忙，年纪看起来很小。
“是我。”
跟着进了办公室，医生双手交叉坐在桌前，看着许深表情有些沉重。
“老太太就你一个孩子吗？”
不明白医生为什么这么严肃问，许深如实点头：“嗯。”
“家里还有其他亲戚吗？”医生深
许深摇摇头：“没有。”
许廿原本是孤家老人，住在偏僻的老巷子里，平时也就和旁边几家老太太老爷爷有点交情。
“是这样的。”医生深吸一口气，有些于心不忍道：“依照这几天我们医院的诊断来看，许太太属于……胃癌晚期。”
医生抿了下唇，打心底觉得这个结果太过于残忍。
许深瞬间愣住，仿佛一定钟重重朝他砸下来，神经被用力扯着，大脑短暂失去理解能力，久久没回神。
胃癌晚期……
四个字仿佛尖刀利刃穿堂而过，刺得心脏鲜血淋漓，又像是钝斧直直凿下，闷痛不止。
许廿之前好几年总是嚷嚷着胃疼，许深有怀疑过她身体有什么问题，却没想到在这一天会熬成胃癌。
“不是简单的胃疼吗……不应该是简答的胃病吗？”许深唇泛哆嗦着：“怎么会变成癌症……”还是晚期。
医生找来胃镜检查的报告递过去：“这是检查结果报告，你应该能看懂一些。”
质疑医生完全没必要，许深木讷问：“那怎么治疗？”
“目前的来说，也只能化疗。”医生又说，“今天和你说这个事，就是想让你们有个打算，毕竟化疗这个事很大，关乎各个方面，一来徐太太身边肯定需要人陪着，老人年纪大了，心里难免会多想，而来是化疗和手术的费用也不算小开支，你们要考虑好。”
许深想都没想说：“医生，那您可以先替我保密吗？别告诉她，我会找机会给她说的。”他心如刀绞，痛苦道：“如果问的话，就说是普通的病，化疗的话，你们看一下大概什么时间开始，我们做！费用肯定不会拖欠的！”
医生沉默片刻点点头：“好，我们答应你，这件事先保密，疗程我们尽快安排。”
得了医生准话，许深才放心离开。
出了医院他打车回了老巷子。
老巷子叫青沅巷，地方有些偏僻，夹在半翻新的老旧小区里，住在这的大多是空巢老人，周边公共设施少，经济低落地带，几乎没什么年轻人在这，门前的小道光线被头顶错综的电线遮得昏暗，其中就有几个老太太老爷爷摇着上了年纪的蒲扇坐在门前扯家常。
青色的石板街夹缝里冒着青苔，许深和许廿住在巷子的最深处，顶端是道墙，光线比其他家都要暗。
屋子里这会已经需要开灯了。许深迅速走进许廿的房间，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张卡，松了一口气。
这张卡是之前许廿嚷嚷着给他结婚用的，里面好像存了不少。
在送许廿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要求要做些检查，许深心里就有些猜疑了，觉得许廿的病情可能比他想象中要沉重许多。
老太太舍不得花钱，平时生病，吊水都舍不得。老太太一个人带着他，也没什么存款，许深自己有一张卡，存着每年的助学金和奖学金，基本没用一直存着，到底也没多少，这几天住院和检查，消耗不少，后面化疗费用更重，许深有些喘不上气。
其实，哪怕他辍学下来打工，去借钱也要给许廿治病。
他的命是许廿给的。
只要治好许廿他做什么都行。
开放日只有下午半天，晚自习之前所有学生都需要回到教室等待自习，许深回去时候其他同学已经从食堂回来了，距离晚修时间还有十分钟，晚饭已经赶不上了，他去便利店买了一袋面包塞进包里进了教室。
“你去哪了？”覃安转过头来又好奇心十足问他。
许深坐下道：“有事回去一趟。”
“哦，这样啊。”覃安又问：“你晚饭吃了吗？我看你晚饭结束才回来。”
“买面包了。”许深直截了当，不想多解释什么，伸手就找今天晚自习要用的资料。
和林女士约定好的补习是一周五天，周一周日不用去，所以今晚明晚晚自习照常上。
第一题刚读完，眼前晃过一道白影。
许深纳闷抬起眼，桌上多了一个白色的饭盒，原以为转过头作罢的覃安递来了一份饭：“林燧晚饭看你不在就给你带了一份，晚自习时间长着呢，吃点吧，你一会肯定饿。”
学校的晚饭时间是五点四十，解决完晚饭回来晚自习要到十点多，好几个小时中间不吃东西堪堪可怜的能量确实跟不上。
许深捏着笔愣了一会，果不其然拒绝了：“不用，你拿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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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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