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宋书胤垂眸思索一瞬,当即答道“儿臣以为陛下不必去祈雨,龙体安康为上。”行了一礼继续道“扬州为水乡,只半年不降甘霖算不得大旱。何况扬州临近海滨,灾民可至临海地界捕鱼。然,儿臣也知晓应当以生民为本,所以应当在此时安抚流民,开仓赈灾,减轻赋税。官衙也当派出人手去维护,使得民众捕捞有序防止灾祸。或使前往营州入军当值,给予粮饷。”

宋无疾眯着眼细看着他,片刻后点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宋书胤看向他时,那耷拉沧桑的眼皮下一双锐利的眼,让他心里一颤,不敢复视。

他知晓父亲对自己的宠爱,但自从他隐疾缠身以来,一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对自己和母妃都冷落了许多,母妃也叮嘱自己,万事万言,需谨言慎行,步步留心。

“你今日只是特意来问安?”宋无疾继续批阅奏折,只余光轻瞄他一眼。

宋书胤立马跪伏在地,颤颤巍巍道“陛下,儿臣来是为护驾陛下身侧。”

宋无疾冷笑一声“太子还在,你未免过于心急。”

宋书胤匍匐于地,淡定答道“大哥处在东宫,诸事繁琐,出来伴随圣驾,难保不会使得,使得二哥哥起疑心。儿臣一浪荡子,游手好闲,方才稳妥。”

“不跟你老师好好学,倒是跟你那新得的谋臣学了一套又一套。改日领他来朕前让朕瞧瞧。”

宋无疾从容批阅奏折,似乎翼王谋反之事于他而言只是飞羽一片,无足轻重。

宋书胤不敢反驳,只敢言是。

“去看望你母妃罢。”宋无疾淡淡说道,顺手将阅了的奏章丢过去叠了,重重咳嗽几声。

放在往常,宋书胤必定上前递巾端茶服侍,而今却只敢诺诺说几句父皇多保重身体的话,退下了,近来每次面圣,皇帝都会有意无意对他提及太子。

昭阳宫

繁花似锦,艳阳天。

林贵妃一袭水红轻纱褙子罩体,细洁的玉手执着彩绸逗猫棒在花园子里逗猫,身后执扇打伞的婢女宦官四五人。

宋书胤轻步过去问安,笑意宴宴,风度翩翩,惹得林贵妃身后的妙龄婢女脸色绯红“母妃安好。”

白月龙也跟上行礼。

林贵妃未先看宋书胤,直起身用逗猫棒点一点一脸沉静的白月龙“你呀你,多笑笑。”白月龙只把头深深埋起,宋书胤不满的噘嘴“母妃可是将儿臣当空气。”

宋书胤已比林贵妃高出许多,林贵妃仰着脸走近去看他,含笑道“怎会,吾儿越发俊美了。”

只见她头上的精巧黄金珠宝冠子在日光下熠熠生光,宋书胤侧身亲手挑选了一朵白栀子替母妃簪上。

林贵妃将逗猫棒递给随侍,蹲下抱起小小的玳瑁猫,母子两且说且笑的相步进内殿里去。

——

苏皎在长生观休养几天,病情渐渐好转起来,只巴巴望着入秋之前阿爹找来,带一家人回去团圆。

她正拥了毛裘,乖巧于后院子一片阳光充裕之地晒太阳,苏明疾步而来,急急的敲敲门进了母亲与她的屋子。吴妈妈端了熬好的汤药过来,一脸愁闷的蹲在苏皎身侧,嘴上倒是宽慰“皎皎服药罢,这是岳道长新为你调配的。明哥儿几日来都这么咋呼的,你别去多想。”

苏皎温顺的接过药,小心翼翼的捧着木碗,一口一口喝起来,药水虽苦,苏皎却似乎丧失了味觉,只是一口口喝下去,双眸盯着自己的棠花绣纹鞋,思索着什么。吴妈妈见她肯喝净药,自然高兴,可见她如个木偶娃娃般,心里又阵阵发酸。

“吴妈妈,阿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呀?”苏皎的小脸从药碗里抬起来,两只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定定的看向吴妈妈。吴妈妈只是感叹,苏皎已是快十七的年华,是可嫁作人妇的年华,一双眼睛清澈的如同溪涧清潭,干净得像童稚一样,该是许配一个怎样的郎君方才妥当呢?可如今这情形,如今这处境······

“快了,快了,皎皎,你只要安心养病。待到了乞巧节,你便可去家门前随女眷们放莲花灯,皎皎最喜欢莲花灯了不是吗。”吴妈妈宽慰道,只是她接过碗后立马起身。苏皎看得到,日光下,影子中,吴妈妈抬手用袖子去拭眼角的泪。

“翼王入城了,王城外围满了翼王的军队,黑旗高马,护城河外水泄不通。”这是苏皎最后得知的消息。

黄昏时,他们一行人去了望峰,风极大,吹得苏明本就宽松的青衫翻飞乱摆,但他依旧默然站在风口,尽力为一家人挡住风,刘氏紧紧抱着苏皎,母女二人紧紧依偎着。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围堵了王城,渐起火光。

他们只待天幕降下时,那吉利的烟花信号能及时传来,心里又默默祈望卯时不要到来。

—— ——

誉王时被授予了掌管王城商旅军民进出的职权,凭借这誉王令,宋承吉率领了八千轻骑,托词为官家召见,轻松入城。守门设障的仔细辨明了令牌,也不敢反驳,只敢乖乖放行。

多年身处无羁自由之地,宋承吉金盔银甲,挺马跃进,一身骄骨嶙峋。但见城门五门并立,中门宽大,中十三立柱森严挺立,门顶平座,上为城楼,楼上旗帜凌然,三三两两几个卫兵神情漠然的值守着。

宋承吉驾马入城,率众踏过门前高耸威严的左右双阙。

殊不知,高墙掩饰下,那三三两两卫兵下匍匐蹲守着执剑拿弓无数人,城楼上未开的屋宇里铁甲金戈戍守着无数人;殊不知,万楚一统,纷争散乱场面早已不复经年;殊不知,此番他入了一个精心为他设计的圈套去。

临京千门万户早在昨日夜里就被禁军强制着下了禁令,三日之内不准敞开户门,商贩楼馆不许开门招揽客人。

当踏入这城,还没靠近王宫半步,看见这街道荒凉一片,宋承吉的心就凉了半截,果然,是得殊死一战了么。

八千轻骑随着宋承吉步步深入,虽然已心知不妙,但均无一人出言扰乱军心,只是沉稳相随,计算着纵使遭遇不测,城门外大军就快赶来呼应。直至入了一个广阔胜城门口的空地,四方街道马蹄人流声响动了起来,无数披坚执锐的禁军侍卫向他们围拢了过来。

铁骑踏踏,烟尘滚滚,城门封锁,回不了身,宋承吉嘴角挂着嗜血的冷笑,抡刀冲杀,他身后的身经百战的蜀中铁汉纷纷列阵厮杀。

顿时间,人马相交,嘶吼声声,杀成了一片,宋承吉心内恨意滚滚燃烧,愈战愈猛,以一当十。想着外面人应该不时会应援赶来,里面的禁军越来越多,竟超出了他的预料。

城外铁骑加快赶制着撞木冲车,身先士卒爬梯预上的兄弟纷纷被箭石击落,壮烈牺牲,城楼上不知为何,突然人头攒动,幽幽多出了许多人,这让蜀中士兵们纷纷心急如焚,最高统帅偏偏要一马当先,已入了城。

延和殿内

宫灯摇曳,紫金龙头香炉里,紫烟升腾,烟雾弥漫,掩住了宋无疾的脸,又或是因为殿下二男子均垂首而跪,压根不敢看他的神情。

宋无疾屏退了一众下人,坐于高堂宝座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个跪着的男子。

一个弱冠之年,品性温良纯善,外相看似心无城府,近来却又频频献出佳绩;一个而立之年,终年身弱病缠,品性阴郁,精于算计,却已识得治国方略。

“你们说承吉几时会杀到这儿来?”宋无疾冷声问道。

堂下二人均是一怔,又于心内思量。

宋承恩清清嗓子,恭敬答复“反贼绝到不了父皇面前,儿臣会处理好此事,免去父皇担忧。”

宋书胤缓缓开口“儿臣以为,父皇应当见上哥哥一面。”

宋承恩冷斥“无知。”

宋书胤只是冲他微微笑下,继续认真道“父皇,哥哥会反,是我们一手促成的,我们对不起他。”

宋承恩打断“二弟拥兵自重,不听劝谏,已是重罪。”

宋无疾,前朝时身为尹州州牧,掌管一方兵粮。长景朝时,长景帝横征暴赋,荒废朝政,乱世纷争,藩土不宁,青年有为的宋无疾得以娶到了尹州富商之女,余氏。余氏家族家大业大,宋无疾的宏图霸业如虎添翼。后一次外出征兵,贪杯喝醉,宋无疾误与一驯马女共度**,几月后,驯马女竟找上门来,说自己怀有州牧的骨肉。一众人等吓得不轻,宋无疾也痛心疾首,没曾想,余娘子倒是大度的很,将那驯马女迎进门来,叫她安心生产,而当时,余氏之子,宋承恩已在襁褓。

想来,驯马女也其貌不扬,进府后,宋无疾并未予她青眼,甚至直到临盆前也未去看过她一眼。驯马女孤零零在偏房完成了生产,诞下男孩,本以为日子会好过了,余氏竟狠狠夺走了男婴,将驯马女发卖了,一切事情,宋无疾一句不曾质问,那男婴正是宋承吉,由余氏看顾长大,不过,余氏不过将他打发给了府上一个老妈子看管。

这宋承吉是个好脾性,不哭不闹,知道了自己身世也面无苦色,反而对老妈子,对余氏和宋无疾都十分孝顺。年岁渐长,便生性好动活泼,抓鸟摸鱼,爬树下河。宋无疾无奈,随意给他丢了几本兵书,他倒一头扎进去读了起来,还会随他去往军营做杂役。

因驯马女的前因,宋无疾当真以为了这余氏是个豁达大度之人,一次外出征伐,宋无疾救下了一高门贵女,林氏。这林氏当真是一乱世美人,生得楚楚动人又灵动美丽,一家死于战火,宋无疾便将她带回了府上。谁知余氏大闹一场,说什么也不同意,说狐媚子会误了宋无疾前程,宋无疾是越看这美人越喜欢,执意将她留下。

美人生性浪漫,会吟诗作赋,又能歌善舞,简直是宋无疾劳累一日的温柔归乡。在他入主临京那一年,林氏诞下皇子,宋无疾取名宋胤。这宋胤出生时辰极好,又是宋无疾与林氏爱意的结晶,得到了宋无疾无上的宠爱,后因改度国政需要与寄予他文书通达之望,改名书胤。

宋承吉生性勇猛,晓畅军事,少年之时就跟随宋无疾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然,宋无疾迁都建朝于临京这一年,硬生生将宋承吉支配到了蜀州,封了个翼王封号,让他驻守南蛮之境,宋承吉连临京城都不曾踏入过半步。

宋无疾坐在软塌上,重重咳嗽两声,淡漠道“等罢,看他能到哪里。”他的心亦是有些悲凉,他想,若是他真做到了,这帝玺就给他罢。

然而,他并未做到,宋承吉倒下了。左侍郎来报,翼王一人单枪匹马杀到了大庆殿外。

宋无疾惶惶起身,却故作镇定,道“扶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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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此宵守月明
连载中有桃九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