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胤蹙眉“什么交易？”
宋千怡略略笑笑，步子依旧平缓，扶稳了头上的钗髻，温柔说道“嗯……姑姑知道你要解药是拿去救谁，那人我也熟。聪明得不可一世，的确是能助你登峰造极的一把好手，你也势必是不甘心失去他的。可姑姑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是不是？”
“姑姑想要什么？”宋书胤依着她，慢慢地走着，坦然问道。心下渐渐筑起了防线，又慢慢放松了几分，她本来想要的是自己的命罢。
如今，再往前走便是会极门，守卫极其森严的地方，二人都心下畅明。往这边走，不过是都不愿起兵戈之争，只和平谈判。
“胤儿出京在即，宫城中除了贵妃娘娘和伍潇替你留意着，再没了细心的，做的很多事终究不够到位的。姑姑也是心疼你，从小听话乖巧又惹人爱，本就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却总被你这大哥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逼上了绝路，实在委屈。”温情脉脉的话，她不疾不徐的说着，显得冷清“可咱们身在皇家，很多的事都是没有办法，你也别怨承恩，你得到的不比他少。”
若是放在从前，宋书胤心中定是感动的痛哭流涕，万般感激有这么个好姑姑。可今时不同往日，果然下一刻她就拿出了个琉璃瓶来，把玩在手中。
“姑姑呢，对你们二人都是一般无二的。谁承袭了兄长的位置，姑姑都是无异议的。待胤儿去蜀州了，京城中姑姑都会替胤儿留意一二。”
“这是解药么？”宋书胤已经不愿再听这些有的没的，干脆了当要夺过来，没想到宋千怡当真就递给了他。
“胤儿，喝了这个，姑姑就把解药给你。”她依旧巧笑倩兮。
果真，没有那么便宜。他拿过药瓶，心底一沉。
白月龙刚要抢夺，他已经仰头一口饮尽，抬手擦干嘴角的几滴凝露，冷冷道“现在，姑姑可以将解药给我了吧。”
宋千怡与白月龙的眼中都闪过了一抹惊异之色，但前者很快便归于平静，随手掏出一瓶子扔给了他，失笑道“该说你信任姑姑呢还是夸你英勇无畏呢，去吧。”
宋书胤旋即转身，要离开这是非地，是非人。
“殿下……”白月龙担忧不已，“殿下怎么能……殿下有没有不舒服？”
宋书胤甩开他要来搀扶的手，转而宽慰一脸忧心的他“没事，如果她要我的命，你现在怎么会安然无恙守在我身边？”
又嘀咕“不过，这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先回去找小赵。”
——
宋千怡冷笑着看着他们离去，思绪转回了一日前的东宫。
万楚太子，多么不可一世的皇位继承者，却卑微的俯身向她下跪。可叹那不过是在漆黑的暗夜中，多少失了颜色。
权力，权力可真是好东西，宋千怡不止一次慨叹，有朝一日，她也必将昭告世人，权力，正握在，她的手中。
——
宋书胤和白月龙带了解药回去的时候，赵观棋正闭眼躺靠在亭子角落里，程思绵则早已换回了男儿装扮，守在门口等着他们。
见宋书胤走近身前，便向他行了一礼，让道开来“殿下。”
程思绵一脸平静的态度让宋书胤有些不太理解，她家主子这都要命归黄泉了，还这般镇定自若，不知是心理素质强大呢，还是后来者，对主子的感情不似轻罗小扇那般深刻。
“小赵，解药我拿到了。”他匆匆过去，俯身蹲在赵观棋身前。
听到声音的赵观棋慢慢抬起眼皮，嘴角露出一抹苍凉笑意，程思绵见他装样就像当真要日暮西山的人一样，都开始怀疑那一夜在山崖下，他是不是伪装了。
“她没有，为难殿下吧？”
“还说这个，快先吃了解药。”宋书胤着急忙慌打开瓶子就往赵观棋嘴边送去，赵观棋也听话的任由他将药送进口中，当然，药性他会在口中辨析出来，有毒之物他也不会当真服下，若是无恙他才会吞咽下去。可看到近在眼前那一张满是着急的脸，他还是有了片刻触动。
“怎么样小赵？会不会好点？”
咽下那不过寻常的凝血散，赵观棋对他点头道“殿下，好多了。时辰不早了，明日我不能去城门口为你饯行了，蜀州一切我都替你筹划过了，你可择优抉择，只谨记，天下归附，民心所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我为殿下留守京城，等殿下满载归来。”
宋书胤认真听完他的一字一句，观摩着他面上气色不像方才那么差了，也就渐渐放下心来，放轻力度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道“本王此去必然不会再像从前荒度年华。养兵蓄锐，审时度势这些我都晓得了。而且，我也知道，姒姒很希望我能有些建树，不想看见我做潇洒闲王的样子，我也答应了她。小赵，你留在京中，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留意我的母妃，照顾她的安危，这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
赵观棋明朗“贵妃娘娘我会尽力替你看顾，殿下可放心一搏。殿下也要明白，只有你强大了，娘娘才能安稳余生。”
被吓昏了过去的杨洛，从不远处跑了回来，见方才的乱象早已安定，宋书胤也还安然无恙，忙念叨着神佛保佑，跑过来道“殿下，大人，适才是怎么回事，那些刺客……”仓惶环顾一周，继续问道“那些刺客，怎么回事？”
“杨公公。”宋书胤站直了，叉腰凝视他正色道“身为殿前司侍，你这胆量，还如何护驾？”
杨洛忙不迭解释“殿下，冤枉啊，奴才本来是打算装晕了，偷跑出去找人过来的，谁知爬着爬着中了个飞来的针，就没知觉了，哎哟，忒痛。”
一边站着的程思绵面上一红，好像方才确实歪了几针，不想，还失手弄晕了他，不过也好，他醒着指不定碍事。
“不过，奴才模糊记得，那些人的装扮在宴席上出现过。”杨洛回忆着。
“好了杨大人，本王已经查清楚了，这些人是冲本王来的，已经被宫中禁卫军料理干净了。至于你的所见所闻，本王不希望你向外透露半个字，免得本王母妃忧心，若是不然，本王割了你的舌头，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殿下，奴才记住了。”杨洛卑躬屈膝，也不知这向来和善的誉王殿下为何今夜如此戾气，想来果真是被刺客惹怒了。不过据他所知，如今正是二龙争斗之时，情势不容乐观，誉王如此，也应该是意料之中。
“你不是最近伺候着赵大人，他受了点伤，你扶他回去休息吧。时辰不早了，本王要出宫去了。”宋书胤命令道，回首与赵观棋相视一笑，带上白月龙，拂袖而去，一如既往地风光模样。
杨洛还赶着回去瞧干爹，只好应承着恭送誉王离去，又过去搀扶赵观棋，也指望着从他口中得一些消息。
“这位小公子，就是大人买来的画童吗？”他笑着客套，一双年轻却诡谲多变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程思绵。
赵观棋只是点头，不做过多回应，程思绵也往后退去跟随，使自己不那么惹眼。
很快就回到了二人住的地方，杨洛忙着去回话，也就匆匆离去了。
赵观棋与程思绵坐在狭小的二人空间里，他的伤口已经被她处理干净了，他们相对坐在小桌前，地上静得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到了。
在这个静谧的角落里，赵观棋与程思绵感受到了莫名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于他们的心灵深处，来自于他们彼此之间的情感交流。他们明白，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无论面对什么，他们都能坦然去面对。
这些时日里，他们总是在一起的，很多时候都是相对无言的，或是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们只觉这样就已经十分美满。赵观棋瞧着她在小油灯下为手抹香膏，不禁含笑。
“你干嘛这么瞧着我？”程思绵抹匀了，手撑下巴看回去，又把手腕伸过去给他“这叫空谷幽兰，你闻闻，香不香？”
赵观棋笑着接过她的手腕，轻轻嗅了嗅，点点头道：“香，自然是香的。”
程思绵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轻声道：“自然是比不得赵公子的，自我第一次挨着你，便闻到过你身上无与伦比的香味，你说与我听听，你调的什么香？”
赵观棋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他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柔声道：“你这是存心为难我，我可从来没用过什么香，能说出个什么来？”
程思绵听了他的话，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她记得，她确实好几次闻到过他身上特有的清冷香气，莫非一个男儿家除了容貌秀丽，还自带体香，实在令人羡慕。
而赵观棋也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有她在身边，总能有些幻觉，他在这世间并不孤独，有一个人在陪伴着他的感觉，甚是美妙。他很留恋这种温存，想要它永远蔓延，永远留存。
两人对视着，暖黄灯光下，此时此刻，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只有他们的心跳声在静静地响着，他们的情感相互交融。
而这一时刻，门外忽然传来了很急的脚步声，程思绵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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