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楚元帝13年,皇太子宋承恩册妃大典之日,太子妃于婚房割腕自弑,血流遍地,满地红光。皇太子对外宣称太子妃突发恶疾,大典暂缓,太子妃被养护东宫,无人知晓其中玄机。
赵观棋清醒过来,得知消息时,心神错乱,惴惴难安。大好的天,**辣的太阳就在顶上,他却浑身发冷。章夷告知霍四贞的尸体已经暗地里处理干净,只等他示下。至少有一桩事落地,心下也能松快些。
他回过神来,问章夷道“徐文良呢。”
章夷磕头道“今日本是太子殿下的册妃大典,宫里头也是可以欢庆的,说定了戌时我们是要开几个小赌局的。但……没成想出了这么档子事,也不知,不知……”
赵观棋冷下脸,一旁的花吟昭掷下团扇,正正砸到了章夷脸上“不知什么不知,不然还要你何用,今日这事不成你也得想办法办成了。你相好的惠心可是比你机灵多了,如今她的半条命算是保住了,你呢?要是搞砸了,你俩就等着去黄泉底下再相会吧!”
一句话说完,赵观棋忽然看向她,目光森寒又透出几分心伤,唬得她一怔愣。花吟昭仔细一想,她知道今日册妃大典出了事,莫不是赵观棋因为那女子伤心了?可她还以为他对她也只是利用而已,不然怎么还让羊入虎口了呢,难不成如今是追悔莫及了?不过拒她所知,那太子妃现在八成已经凶多吉少了,今日险些是把整个太医院搬空了。
“娘娘恕罪,卑职一定尽力去办,今日戌时一定想办法将徐文良引出来。”章夷想到那日所受的苦楚就胆寒,慌忙请罪。
“戌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观棋朝他淡淡一瞥,挥手示意他离开。
“是是是。”章夷感恩戴德,一步三叩首爬了出去。
“公子今日,似乎不是很开心。”滚烫的开水烫入杯中,白气氤氲,茶香四溢。花吟昭将茶杯推去对面。她故作从容,以手加额,一副慵懒姿态,半靠在暖炕上。
赵观棋平静落座,看着茶汤颜色渐变,逐渐成浓绿。
“你有办法,插暗线去东宫么?”
这是他近日来第一次,算是主动开口求她。可是她的确没办法,她在铜雀台的势力如今已经渐渐搁浅,深宫之中,甚至需要他来扶持。
“公子高看了,我也实在无能为力。”
“可是公子。”花吟昭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如今算是官家身边的红人,吊着他半条命,他对你的妙手回春的医术可是深信不疑,刮目相看。今日若是太医院都没辙,你不就可以自请过去……看望程娘子了吗。”
赵观棋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可皇帝心底里并不喜欢这个儿子。”
“不不,公子。你这话说的没道理,官家面上是对太子冷淡,可终究他们是生身父子,血浓于水,而且官家子嗣稀薄。你不能低估血亲……虽说我出生便举目无亲,可我幻想过,若是我能在这世上找到一个亲人,无论是父母还是兄妹,就算只有一个,我都会把所有的最好的东西给他们。官家毕竟是天下之主,许多事都不是他能自主的吧。但他心底总是有对太子的爱的。”
赵观棋听她分析,冷眼道“妇人之见。”不过她说的也未必全无道理。
他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枚掌心大纸包留在桌上,就要离开。
花吟昭伸手去拿,疑惑“这是什么?”
“壮、阳散。”
看着赵观棋冷笑离开,花吟昭一脸面红耳赤。
——
对于东宫这个变故,宋无疾知道后看起来并没有十分看重,只告知应允调度宫中所有医正。身体轻爽过后,他一直对政事更上心。又因北戎近来连续进犯。便大早上就与大臣们在崇政殿议事。
林月柔端了热好的汤药在殿门口侯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的动静,正欲折身离开。余光中瞥到了远处有人一袭青衣拾阶而上,正是赵观棋。她遂放缓步子等了等。
“贵妃娘娘。”赵观棋朝她见礼。
林月柔微笑颔首“赵大人怎么来了?官家久久不出,你嘱咐本宫熬制给官家每日一贴的药都热了三趟了。”
赵观棋笑回“官家政务繁忙。不过这药剂熬久了,药性可就差了。”
林月柔低首,惶恐道“本宫欠考虑了,得烦请大人多费心思再制些了。不过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何?官家传唤吗?”
“在下是特意前来寻娘娘的。请娘娘移步说话。”赵观棋摆手,恭请道。
林月柔也不多问,将汤碗放到身后婢女端着的托盘上,说道“你们俩先回去吧,这汤药不必热了,寻个地方倒了。待会为官家重新煎一碗。”
宫婢闻言,诺诺退了。林月柔便随着赵观棋悠悠走着,往绿柳掩映的金鲤池边去,廊下悬了几笼翠鸟,叽喳叫唤时能盖过人声。
“娘娘温良贤淑,果真是官家心尖尖上的人,誉王殿下也得爱屋及乌的荣幸。”赵观棋含笑掬礼,又沉下声道。“纵然官家深爱娘娘,可只要皇权更替,娘娘与誉王殿下就会陷入无边困境。如今殿下遥在蜀州,暗中尽心改革,只为力挽全局。当然,我们都相信他重不日归来时,临京城会是另外一番风貌。可这条路并不好走,朝堂中,丞相或许会因为千金而对誉王府有所帮衬,可太子终究是太子。娘娘,自古以来,太子不废,就一定是皇位继承人的第一选择。非官家之心意能随意更改,再说,官家怎么就一定不认可太子呢。”
林月柔面色微变,环顾四面,蹙眉道“你想让本宫做什么?”
“娘娘宽心,在下一直都是誉王殿下这边的人。只是希望娘娘在后宫中也为殿下多留些心思,如今我为官家调理身体,官家虽康复得好,可说句不中听的,除非长生不老药,不然枯木难再长青,太子随时有可能登基。到那时,万舟俱沉,就为时太晚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娘娘和我,需要抓住一切时机,在最短时间内,扳倒东宫,为殿下铺一条好走的路。”
林月柔心内纠结,她向来不喜纷争,也从未奢求过皇后之位,或是想过有一天她的儿子可以成为太子,她只奢求过皇家子嗣能如同平常人家,兄友弟恭,和睦相处。可时至今日,她已明白,皇家,最难奢求的就是永恒的真情。只是,她与她的儿子,都是糊涂人。她出身寻常书香门第,最多就是看过些书,懂些吟风弄月的诗词曲赋。嫁给宋无疾时,她已家破人亡,更别说在朝堂之上有任何依仗,偌大的临京城,说来也只有他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从前,她以为官家爱她,宠着她,以为一辈子可以安乐无忧活下去,在皇宫中生活也算丰衣足食,以至于糊里糊涂少了对儿子的许多教养。后来她才明白过来,糊里糊涂过活,极有可能不明不白就死了。她担忧过赵观棋出现在誉王府邸会生事,又许多次庆幸,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幕僚,她的宝贝儿子才得以那么多次在重重险境死里逃生。
所以,这一次,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余氏就算有过错,她的后位不会变的,余氏一族对官家有过大恩。扳倒太子,本宫当真想不到任何办法。”
赵观棋道“娘娘不必忧心,在下留下来正是为娘娘出谋划策的。这次东宫出了大变故,正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可以让我们的人窥探东宫内里。”
“我们的人,派谁?”
“娘娘,我自请前往。可官家那边还是需得您来说通。您不是太子生母,按理来说确实不该掺和此事,可您若是主动提出了对太子的关心,官家心中会对您更加爱重也未可知。”
林月柔犹疑再三“赵大人亲自前去刺探不会有危险么?”
在她看来,赵观棋虽身量也高,但看起来也就一常年书画作伴的文人雅士罢了,举止文雅,面容素净。没有护卫跟随,也不知是否会出事,到头来,没刺探出什么,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下一定万分小心行事,请娘娘放心。”
二人已经来往过长时间,林月柔忧心被宫里闲杂人等看了去,传说流言蜚语,也就勉为其难应了,答应在稍后伺候官家吃药时提及此事,至于能不能成,有待观望。
赵观棋虽心中阵脚微乱,却也不敢表现出什么,行了一礼,便告辞而去。
——
昭阳宫
宋无疾几日来心情颇为明朗,披衣躺着服下了林氏亲手喂的汤药,听她提出让赵观棋前去东宫看望的话后,不怒反乐。
一双沟壑纵横的笑眼,盯着林月柔的脸“贵妃怎么有闲心搭理这些闲事了,性情大变啊。”
“官家又取笑臣妾。太子殿下是官家长子,那新太子妃是官家儿媳。那太子妃听闻病的很重,官家怎么也该对太子抚慰一番,不闻不问未免使人太过心寒。”林月柔一双白皙玉手搭在披衣上头,轻轻为他松肩膀,力道柔和“臣妾见赵大人为官家调养得宜,想必医术确实精湛。太子殿下多年来未立正妃,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和官家身子大好一样的喜事,忽的就生了变故,臣妾听了也是揪心。今日宫里医正可是都被请过去了,想必太子殿下十分看重这正妃呢。官家此时若是派了赵大人去瞧好了太子妃的病,传去圣恩顾慰,不正是一件极好的事吗,使得太子感恩,官家与殿下父子情深更上一层楼。”
宋无疾虽是笑着,却冷不丁一句“若是赵观棋治死了那正妃呢?”
林月柔心下一颤,手上的揉、捏动作也顿了顿,微微一笑“怎么会呢,赵大人医术了得,就是当真无力回天,那官家的心意也是送去了,太子殿下必然会领会。”
“若是回天乏术,指不定承恩那小子暗地里猜忌朕故意找人杀害他的爱妃呢。”宋无疾句句轻慢,悠悠一笑。
吓得林月柔噤了声,一时不知怎么再去符合。
宋无疾却瞧出了她的慌乱,不过抬起手来,摩挲了林月柔的下巴一瞬,就笑开了“哄你玩呢,朕懂你心意,传杨得志去办便是。”
——
赵观棋再见到程思绵的时候,只隔着厚重纱帘,入眼的是她横了一条深重沟壑的手,皮开肉绽,割痕触目惊心,他仿佛能看到那只细弱的手被戳穿时,喷涌而出的湿腻鲜血,刺鼻的血腥味仿佛涌入他的五脏六腑。
他多想飞扑上去,他想知道她的脉搏是否还在颤动,他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呼之欲出,就像要跳出他的身体。
可他的最后一丝理智牵制住了他,他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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