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败露

“见过舒妃娘娘,您可来了,我们主子正还念叨您呢,”敛秋笑着把纳兰氏请进屋,“娘娘刚起身,您稍坐片刻。”

舒妃在侧首坐下,打趣道:“皇后才免去请安,你主子倒真得了便宜,竟如此惫懒?”

“好啊,我一刻不到,你就有话说。”

令妃闻声而至,扶着荷华踱步到堂前,两人互相见了礼,才分主次坐下。

几日未见,舒妃看着令妃已经显怀,目露关切道:“我最近不常来你这走动,怕扰了你养胎的清净,你一切可好?”

令妃笑着点点头:“还好,能吃能睡,只是太医说这肚子较月份显得大些。”

舒妃自己是生养过的,正想说此事,便道:“看着是有些大,我当初怀……”

话没说完,却突然哽住。

十阿哥的亡殁不提还罢,提一次就要伤心一次。

令妃一向知情识趣,见情形不对,忙用话岔开。

“昨儿你姐姐来看我,我身子不大爽利,就没见她,你可有替我分辩几句?”

舒妃的姐姐,就是当日令妃在皇上面前提过的一等忠勇公夫人、大学士傅恒之妻。

舒妃接过话道:“知道,姐姐已经家去了,还要多谢你替我请姐姐进宫,我几个月没见皇上,竟无处开口请旨。”

“这也值当一谢?你什么时候同我这般客气起来,都有些不像你了。”

舒妃默了片刻,才半吞半吐地说:“姐姐为着先前遣走苦夏的事教训了我一通,说我脾气也太大了些。”

其实忠勇公夫人原话更尖利不留情面——

“你忘了在家时额娘是怎么待下人的?京城里的勋贵之妻,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你这么不能容人的。那宫女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又没犯什么大错,就被你没头没尾地赶出去,往后还活不活了?”

舒妃被姐姐训得不作声,忠勇公夫人见她脸上露出悔意,言语也软化了些:“再者说,当今皇后素有贤名,满宫里的太监宫女无人不夸她宽和大度,饶是如此,皇上还总拿她和先头那位比较,可见皇上也是极在乎后妃贤德名声的,你还敢带头苛待下人,岂不是惹他不快?”

末了苦口婆心地指点这位心尖上的妹妹:“你入了宫,就是做了皇上的妃嫔,若是还像在家一样拿乔,恐怕人人都要离了你,咱们虽然出身高些,也该学学令妃,一团和气才好。”

舒妃把这些话含糊一说,令妃便懂了七八分。

“忠勇公夫人是真心为你好,才宁愿冒着被人说不敬的风险也要同你掰扯明白。”

舒妃被说中心事,垂下泪来:“除了你和姐姐,谁肯如此真心待我?”

令妃见她沮丧,忙宽慰道:“忠勇公夫人话也说得有些重,别的也就罢了,皇上心里还是记挂你的,他若不体谅,也不会把你姐姐叫进宫陪你散心了。”

“这倒是,皇上……啊呀,还有个喜事,竟忘了说!”舒妃才反应过来,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脸上已经露出喜色。

“傅大人和姐姐商量了,说要把康儿送进宫养在我身边,皇上也很高兴,已经允准了。”

令妃闻言又惊又喜:“这可真是喜事!我还从未见过那孩子,回头先领来我宫里瞧瞧。”

傅恒的第三子傅康安,如今才两岁,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又恰好与十阿哥殁时的年纪相仿,皇上大约也是存了为舒妃排解失子之痛的心思,才允下此事。

舒妃破涕为笑,似有春风拂面。

“苦夏去了,我宫里正好短一个缺,我今日得闲,亲自去一趟内务府选个好的。”

令妃见她终于有了笑模样,心中也为她高兴,便笑着说道:“既然这样,你且把荷华带去,这丫头别的倒还在其次,唯有这识人辨谎的本事,连我也不及她,多少也能替你掌掌眼。”

舒妃也不再客气,她们二人一向要好,两宫的宫女们也都相熟,舒妃身后站着的大宫女芳菲一把拉过荷华,笑着说:“多谢令妃娘娘割爱,可帮了奴婢的大忙。”

令妃奇道:“怎么是帮你的忙?”

芳菲眨眨眼道:“若是挑了个不顺心的,我们主子回头少不了要拿我出气呢。”

舒妃知道她是在影射苦夏之事,气得不轻不重地打了她一下,众人都笑起来。

这边纪嬷嬷拿捏住了贞儿的把柄,刚要自行做主发落,却不想舒妃驾临,登时变颜失色,迎上来请安不迭。

舒妃远远地看着她像是在罚人,便随口问了一句:“大清早的谁这么不长眼?”

芳菲适时接话:“还不快去料理好再来回话。”

纪嬷嬷见贵人无意插手,眼中闪过喜色,给绿漪和采薇两个使眼色,让她们架起跪着的贞儿走。

姜贞儿被一把拽起,两眼通红,正欲大喊,却被纪嬷嬷眼疾手快地塞了块帕子进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她偏不服,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两人,一头撞在台阶上。

小九从旁看得分明,贞儿先是脚一软往下一挣,再顺势往前倒,虽然头也要触阶,但却比直接撞上去卸了力,不至于真的搭上性命。

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众人忙扶起贞儿时,见她满头满脸都是血,着实伤得不轻。

这边动静闹得实在大了些,把本没注意的舒妃等人也引了过来。

看姜贞儿似晕非晕地说不出话来,纪嬷嬷抢先一步分辩道:“这个新来的胆大包天,昨夜竟为泄愤,将针藏在同寝宫女的鞋中,心思之恶毒,骇人听闻,奴婢这才想着教训……都是奴婢的不是,污糟了贵人的眼,这就……这就把她拖下去管教。”

舒妃也不是傻的,她走过来看这宫女一副拼命之态,便已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是平时,她纵然看不惯这些下人之间的龃龉,也懒得放下身段去管,可偏偏今日心中还念着无故发落苦夏的事,便有意要在荷华和众宫女面前做出个宽和的样子。

荷华忽然诧异地出声:“这是在绣坊做工,唤做贞儿的那个?”

舒妃转头看着她,问道:“你见过她?”

“回舒妃娘娘,前几日我去绣坊替我们主子改一件小袄的腰身,就是这丫头做的,手倒巧。”荷华回道,只字不提贞儿是给自己做活。

舒妃神色一凝,从荷华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意思,既然是给令妃改衣,这“手巧”的夸赞想必就是出自令妃,令妃擅绣,说不准有些心仪这宫女。

她看向纪嬷嬷,声音比刚刚冷冽了许多:“好端端的,怎么会残害同寝的宫女?”

纪嬷嬷还未答,荷华眼尖,看到姜贞儿散落的发丝下有伤,便开口斥道:“宫女犯了天大的错,自有内务府管教,你们平日骂几句便罢了,怎么敢私下用刑!”

舒妃闻言骇了一跳,她看那宫女身上带血,还以为是顺着头脸流下来的,并没有多想,谁知一个小小的管事嬷嬷竟然比她这个后妃还要胆大,只手遮天起来。

纪嬷嬷面如火烙,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贵人们一向不踏足此处,他们这些管事沆瀣一气,早已说一不二,谁能想到这舒妃今日这么得空,专门跑到内务府管起闲事来。

她的那点子伎俩,也就是仗着年纪大见识多,哄哄这些嫩瓜秧子,根本入不了后妃宫女们的眼。

舒妃见她连事情经过都不敢说,看了一眼地上有出气没进气的姜贞儿,更加生气,当即就要把人送去慎刑司。

她的大宫女芳菲多留了个心眼儿,怕自己主子传出三天两头和下人过不去的名声,不着痕迹地拦了一下:“娘娘莫急,先把这宫女送回房请个太医看看,千万别没查清楚就先丢了命,再问问这些在场的宫女,可有什么内情。”

说完便给自己身后的两个宫女使了眼色,纪嬷嬷的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先前掌着贞儿的绿漪和采薇早躲得远远的了。

舒妃目光投向小九等人,却无一人出声解释,无他,只因纪嬷嬷积威深重,这些宫女中最大的也才十四,见到这种架势早已吓破了胆,遑论与她对质。

妞妞虽然平日里敢“仗义执言”,现在却嚅动着嘴唇不敢出声,舒妃出身高门,周身气质非同寻常,令她想起舒穆禄氏那位不苟言笑的尚书夫人。

小九旁观了这许久,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直接深深地跪下向舒妃行礼。

“娘娘容禀。”

她把头埋在胸前,舒妃只能看到一头乌黑,便说道:“起来回话。”

小九施施然起身,不经意瞥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的纪嬷嬷,只见她脸涨得青紫,拼命地冲她挤眉弄眼。

小九从未受过她的恩惠,又怎会如她的意,用细嫩的嗓音恭敬回道:“昨夜青杏突然高声叫喊,我等去看时,见她右足被一根针刺穿,口中还嚷着贞儿的名字,随后纪嬷嬷来带走了她们二人,今日天未亮时又派人去了绣坊,正巧绣坊的人查出贞儿取了一根骨针且尚未归还,纪嬷嬷便以此为物证,要发落了贞儿。”

她三言两语,将此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贞儿与青杏素来不睦,众人皆知,昨夜尚无根据时青杏等人便怀疑贞儿,也情有可原。可奴婢以为,此事还有诸多疑点。其一,青杏脚掌被针刺穿,血流了一地,十分骇人,当时是绿漪去禀报的纪嬷嬷,若是她如实说了青杏的情状,纪嬷嬷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派她去请太医,而非仅带着一兜子止血的炭灰就一道回了下人房,就好像……知道青杏伤得不重似的。”

纪嬷嬷刚要反驳,瞅见舒妃脸色不善,便缩着头萎顿在地。

“其二,我们平日学习绣活,身上都有针线,可害了青杏的偏偏是根寻常人家难有、唯有绣坊可以登记取用的骨针,偏偏纪嬷嬷就认识,偏偏绣坊处也正查出少了一根骨针,如此多的’偏偏‘,不似巧合,倒像是计划好了。”

“如此多的可疑之处,纪嬷嬷竟不觉得,随意便要惩治贞儿,甚至不惜动用私刑,想来是奴婢愚钝,不及嬷嬷明辨是非。”

一番话夹枪带棒地说下来,纪嬷嬷听得汗流浃背。

舒妃听完,已是怒火中烧。

她纡尊降贵地来一趟内务府,竟碰上了这档子烂事,再不明显不过的腌臜伎俩,也敢再她面前装神弄鬼,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她直冲着芳菲吩咐:“去慎刑司传我的话,给我好好审问审问,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如此目无法度、肆意妄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贵妃娘娘千千岁

岁岁平安

春夜渡佛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满饮这杯美人酒
连载中知无不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