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美都的电话响了,大家都停下手里的工作,这大雪天的信号能打通已经实属不易,他们认真看着美都,就像帮美都认真听着电话那头的每一句话一样,生怕美都落下一句,倒不是这电话有多重要,只是如果这一通电话没把事情传达清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通下一通电话了。
“美都啊,那个小画家的房子里之前叫人去清点过了,没什么值钱的,都是些纸制品和纺织品,收拾完直接送到废品站回收就可以了,不用挂到网上卖了,卖不了什么钱还占地方。”
“好的,对了,眼叔想要留几幅画送他儿子可以不?”
“想拿直接拿,想拿多少拿多少,那些画废品站也不好处理,咱们这儿条件差,他们就只想收点好处理的纸制品。”
“好嘞,晓晓叔,还有其他事儿吗?”
“没了,挂了吧,一会儿让你晓婶儿给你们送午饭。”
“不用了,我们晚上干完再吃……”美都的话刚说出口,对面已经挂断了,对面的晓晓叔是知道美都要说什么的,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挂断了。
“美都啊,你怎么跟晓晓媳妇儿还生分上了,你不就和她姑娘一起吃她奶水长大的吗?”
“是啊,美都,你看叔叔们彼此什么时候客气过,总觉得你跟叔叔们越来越客气,可不兴这样,你和我们的亲儿亲女没差别,听见没有?”
“我知道,晓晓婶儿天冷腿爱疼,我心疼她,都像你们这帮不知冷热的臭男人,不知道心疼女人,除了晓晓叔,老婆都不和你们过。”
“是是是,美都批评的对,叔叔们确实不知道疼人,让美都只有这一个婶婶疼。”
“知道就好,婶婶们没和你们离婚都是你们运气好。”
“我们的运气是美都带给我们的,行不行?”
美都看着他们阴阳怪气的说话也懒得理他们,也不是叔叔们偷懒,是确实他们身体大不如前,尤其是数九寒天,要不是镇上年底要清点可以住的空房,美都倒是希望开春再来干活,省的叔叔们累病。
叔叔们听说这些画可以免费拿,已经开始抢占先机挑选自己心仪的装饰画,他们嘴上总说美都的婶婶们麻烦,在每次能给她们准备礼物的时候也从不含糊,虽然是别人的遗物,但他们之前总开导婶婶们,说什么古董啊之类的都是别人的遗物,后来还不是值钱的不得了,在他们的一番洗脑之下,婶婶们倒也不再说什么,拿回去有她们喜欢的也会给叔叔们一些好脸色。
美都看着他们抢夺着一张大尺寸的花瓶油画,笑笑又继续低头干活,在叔叔们又开始为了一张水果静物进行辩论的时候,美都看到在书架的隔层里放着一张小尺寸的人像,画上的女孩笑面如花儿,看起来像是背对着太阳,逆光的女孩儿头发被背后的阳光染上一层金色,脸上红润,眼睛笑成两条好看的月牙,眼神中温暖的目光从笑笑的眼睛中透露出来,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牙齿并不是整齐洁白的,反而歪歪斜斜还有小虎牙,看上去也是黄黄的,一排歪歪扭扭的小牙像幼儿园扭扭捏捏站着的小朋友,极为可爱,也让她的笑容看上去更有感染力。
美都抬头看着正在争论的叔叔们:“你们要这幅吗?”
两个叔叔停下了争论,扭头看向美都手里的画,“那么小,不要。”
“他不要,我也不要。”
美都听完之后心满意足的将那副肖像画靠在自己背来的背包旁边,又继续收拾起来,没一会儿,又有一副小尺寸的肖像画出现,感觉是画家同一个时期的作品,颜色都温暖粉嫩,这张肖像画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小脸也是逆着光红红透透的,不同的是这个男孩没有笑的那样明媚,他的眼中相对女孩的明媚多了一些深情,就像是在看着那个女孩一样,同样是笑容却没有露出牙齿,同样是逆光却没有那么温暖,那深情的小眼睛里仿佛还有些悲伤的情绪,再仔细看,甚至感觉眼睛里是擒着泪的。
美都没有问终于开始干活的吵吵闹闹的叔叔们,直接把画靠在了刚才那副女孩的肖像上面,美都是绝对的唯物主义,她对叔叔们说的不能从遗物里拿带眼睛的东西不以为然,他们每人拿了几幅画放在了房间门口墙边以防走的时候忘了,美都已经基本上把剩余的纸制品收拢了6箱,两个男人便起身穿衣服,他们穿好衣服就开始一箱一箱的往外抱,纸制品高密度收纳起来奇重无比,还在较劲的两个叔叔没有选择一起搬出去,而是像较力一样,显摆着自己没有老,显摆着自己的力量。
美都则继续整理着房间里感觉永远也整理不完的旧书,收完书架,书架背后的夹层还有很多书掉在里面,美都觉得这些书像是不断长出来一样,总是有更多,在她发愁着到底是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书的时候,美都听到门口闷闷的响声,听起来像是重重的箱子掉在地上一样。
走在前面的眼叔得意的说道:“怎么样?老了吧?就这几步路还要放下休息。”说着把手里的箱子吃力地放进面包车里,回头正准备帮忙,发出大喊:“美都,穿好衣服,把钥匙拿好出来。”
“怎么了?”美都一边穿着衣服,嘴里叼着钥匙走出来,她看到眼叔把房子的柴眼关好,而另一个中年男人脸色铁青躺在雪地里,旁边掉着一个收纳箱,眼叔冷静地把收纳箱搬到面包车旁的地上,示意美都上前帮忙,美都也是用尽全力把雪地里的男人扶起来,用刚刚眼叔放在地上的箱子借力,把铁叔推进车里,美都和眼叔脸上满是担忧,却无比冷静。
美都负责开车,眼叔则拿着暖宝宝一张一张的贴在晕倒的铁叔的保暖内衣上,然后不停的搓着铁叔的脸,时不时确认一下铁叔的脉搏和鼻息,鼻息已经非常虚弱,脉搏也孱弱的跳着,每一下都沉重的表现在眼叔的脸上。
面包车在雪地里疾驰,防滑链扬起地上的雪,在死寂般的镇子上,这辆拖着濒死的铁叔的破面包车成了镇子上最有生命力的东西。
铁叔逐渐铁青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生机,眼叔开始流泪,美都却只是全神贯注的加大马力开到最快,到了镇上唯一的卫生所时,找不到医生,但铁叔的尸体已经硬了,天上的雪花鹅毛般落下,从宿舍着急赶来的大夫顶着鸡窝一样的脑袋,看着已经僵硬的铁叔,整个人像是从冷冻柜里推出来的,大夫也尝试急救,就连心肺复苏都无法按动他僵硬的身体分毫。
那个下午无比安静,小阿姨在省城听到消息晕了过去,铁叔老来得子,儿子才十几岁,他能做的就只有先陪着小阿姨,整个空荡的卫生所走廊,只有眼叔啜泣的声音,好像不止走廊,那啜泣的声音好像响彻了整个飘雪的边陲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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