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知,是在向她倾诉?
其实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易泠歌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以为遗忘是漫长时光里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可在记住与洛清知相处的日子这一方面,她的记性好得出奇,甚至有些可恨了。
洛清知的眸子深邃,黑沉沉地凝视着她,他慢慢地拉起左臂的衣袖,胳膊上竟是浮动着一圈圈黑鸦鸦的雾气,他笃定地发问:“易泠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这是……”她支支吾吾地对上洛清知无悲无喜的目光,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说:“师兄,你是又动了什么恶念啊。”
并不需要洛清知承认,她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时隔多年,其实和荒城里的点滴,是颇为相似的。
那是傅楚衣第一回单独和洛清知下山试炼,就发生在她在花楼里被洛清知逮住后不久。他们前往瀛洲城,是一座滨海的小城。
他们到达后四下打听了一番,得知城内近日来有不少失踪的案子,皆是年轻女子,在家中无端消失,全无踪迹。
也有城里的修士们出力寻找,可无一例外,都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得了这一消息后,洛清知就神神叨叨地非要拉着她同住一屋,在床榻上设下结界,两人同榻而眠。
夜半,傅楚衣披上外衫,蹑手蹑脚地越过洛清知,刚想迈出屋子,只听背后传来一声:“你要去哪儿?”
洛清知的说话声尚且有些含混,大抵是才从酣梦中醒来,却警觉得出奇。
她哼哼唧唧地说:“睡不着,我想出去走走。”
方才洛清知睡得香甜,她知晓自己睡相不佳,即使有结界,怎么想都觉得冒犯逾矩了些,连翻身都不敢,直挺挺地躺着,心思又多,自是不能好好睡觉的。
“山下不似宫中安稳,你就不怕被抓走?乖乖睡觉。”洛清知半闭着眼睛,冷冰冰地下令。
她睡觉贪凉,木窗半开,影影绰绰可见清透月色。虽已到了城中宵禁的时间,但贯彻得并不严格,还能听到遥遥的喧闹人声,惹得她想入非非。
既然被抓包,她刚想认命地爬回去,突兀的“咕噜”一声,在寂静里格外嘹亮。
“怎么了?”洛清知终于舍得撩起眼皮,不解地看向她。
她赤着脚,修长莹白的小腿在月光下更是氲着如玉的光晕,不安地扭来扭去,洛清知暗叹一声,支起身子,软下声音问:“衣衣,不睡觉吗?”
“清知哥哥,我饿了。”肚子适时地更嘹亮地叫了声,傅楚衣的形象全无,破罐子破摔:“我是去厨房找找吃的。”
洛清知耐着性子劝她:“半夜三更,厨房里哪还会有吃的?”
她据理力争:“可我要吃的,师尊说过,我不吃东西是会变矮的。”
洛清知的眼皮猛烈地跳了跳,腹诽不知晏珩归来时都给小师妹灌输了些什么思想,总之每次晏珩回来会单独教导她一阵子,而她的娇气程度就更上一层楼。
全然是被惯坏了。
偏偏教她娇生惯养的人是个甩手掌柜,教完便逃之夭夭,独独留下尚是少年人的洛清知焦头烂额应对小师妹的种种要求。
他称不上是事事有回应,但在黏人精的轮番攻势之下,十桩事里总是要能满足半数的。
可洛清知依旧没有妥协,铁面无私道:“辟谷一事,说了多少遍了?师尊不在,是我近日太少查你功课了?”
“两码事呀。以往下山历练,晚照哥哥都会带我觅食的。”傅楚衣扁着嘴小声,但又恰好能一字不落地飘入他的耳里。
晚照哥哥,真是刺耳。
何时从疏离正经的方师兄变了称呼,甜甜腻腻的“哥哥”二字,不再是他的专属?
洛清知抱臂冷哼:“可惜如今只我们二人,我要去哪里替你寻晚照哥哥?”
末尾四字他学着她娇娇柔柔的音调,十足讥讽,她神色怔怔,嘴上的反应飞快:“现在不是有清知哥哥吗?”
果然受用,洛清知霍然起身,须臾间已是衣衫齐整,嘱咐她说:“穿好鞋袜,走吧。”
秋日寒凉,脚趾都冻得泛红,她利落地套上鞋袜,亲亲热热地攥住他的袖子,眼巴巴地问:“去哪儿?城里还会有小店营业吗?”
洛清知是做不出把安睡的店家吵起来做饭的事来的,于是傅楚衣在烛火昏暗的厨房里,瞠目结舌看着素日矜贵无双的师兄挽起衣袖,用不沾阳春水的十指为她洗手作羹汤。
晏珩对洛清知的傲气性子管束严格,每逢下山,都将他的灵力封住大半,一月里能动用的灵力极为有限。
否则弹指一挥便有山珍海味,何必辛苦至此。
高傲如洛清知,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不足:“我不太会做饭,衣衣,你将就着些。”
追根溯源,他不曾下过厨。
端给她的是一碗瞧着清淡的汤面,上面盖着打散的蛋,没有任何调味料存在的痕迹。
师兄诚然是个诚恳的人,说不太会做,一点都不是谦虚,味道平平也就罢了,她甚至吃到了蛋壳。
“衣衣,我做的面,是不是不如方晚照做的?”洛清知认真地坐在旁边看她吃面,末了,挣扎着问出一句。
傅楚衣不假思索道:“咦,你怎么知道方师兄很会做饭呀?”
洛清知原本只是信口一问,却是歪打正着,听到了小师妹的心里话,面上瞬时笑意全无,阴翳得很。
第二日,傅楚衣大咧咧睡到日上三竿,她是被食物的香气勾醒的。
一睁开眼,入目便是摆满饭食的桌案,热气腾腾,只消细看一眼,便知食物上覆着流动的灵力,刚刚好保全温度和鲜香。
她诧异道:“呀,师兄你是把灵力用在吃饭上了吗?你不是不吃东西吗?”
洛清知云淡风轻地说:“让你吃饱,你之后还能多出份力,免得又喊累。”
见她吃得心满意足,洛清知的眼中亦是盈着清澄的笑意。
吃饱喝足,午间,两人行走在瀛洲街上,人群熙攘,看来失踪一事并没引起太大的波澜。
居住在瀛洲的凡人不多,故而这座城也称不上繁华,有许多都是向往广袤大海的修士,在此避世隐居。
洛清知尚未想好去何处寻线索,才能允她逛街,傅楚衣瞧什么都新鲜,路过一个首饰小摊时,扒着左看右看。
“少君?”说话人是一容貌昳丽的年轻女子,原本只是与他们擦身而过,却又折返到两人的跟前,喜滋滋地说:“我应当没有认错吧?您是在昆仑宫修炼吧,眼下是下山游历吗?”
洛清知并没能立即认出这女子。
幸好对方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紧接着补充说:“少君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从前是住在北海的,我叫漱玉。”
洛清知犹疑地说:“漱玉姑姑吗?我上回听说,您向母神求了恩典,要做回凡人?”
“是的。”名为漱玉的女子眼见他想起,笑得欣然,目光转向一旁的傅楚衣,奇异的亮光从她眼中一闪而过,说:“这小姑娘好有灵气,是谭小姐吗?”
洛清知的面上掠过一丝不虞,他也不多解释,只说不是。
漱玉与她的丈夫长居于瀛洲城外湖泊中央的小岛上,与世隔绝,漱玉便热情地邀请他们俩前去。
小岛上的花草打理得错落有致,又有烟火气,傅楚衣见之心喜,直说漱玉是个极能从生活里寻找欢愉的人。
而漱玉只是垂眉浅笑,神色甜蜜地说:“都是夫君一手操持,是我的幸运。”
于是傅楚衣更加好奇她口中的夫君。
日暮时,小岛外再次有了动静,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背着草篓远远走来,他生有一副皎如明月的面容,乌发高高束起,只一身质朴素衣,也难掩其俊逸。
这是漱玉的夫君?似乎瞧着,太年轻了些。
“夫君,你回来啦!”
然而下一秒飞奔出去的漱玉就印证了她的猜想,漱玉本就长得貌美,此时更是喜笑颜开,一张俏脸无比的生动起来。
那少年一见到漱玉,笑得眉眼弯弯,说:“玉儿,我今天采了些山上的食材,很新鲜呢。”
“你先来看看,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了谁!”漱玉拉着他进屋,从她口中,得知她夫君名为明叙。
而后又是一番寒暄,从他们话中,傅楚衣才知道,漱玉和明叙都是沧海神族的侍从,两人相差百岁相爱,但不愿受身份的束缚,甘愿舍去灵力和长生,只做一世凡人夫妻。
举案齐眉,甚好。
晚间,洛清知将故人重逢的惊喜拐回了正题,问:“漱玉姑姑,近日来,瀛洲城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嗯?”漱玉想了想,说:“少君是说少女失踪的事情吗?有所耳闻。”
明叙吃了口瓜,插嘴道:“还有这事儿?好久没进城,瀛洲城都这般不安全了吗?”
“城内修士这么多,能从这些人眼皮子底下掳走人,是有什么大妖来了吗?”漱玉微微蹙起眉,专注地思索着。
“大妖?”洛清知也回想起几日来的见闻,摇摇头说:“城中有妖,可似乎没有特别强烈的妖气。”
“许是掩藏气息,在蛰伏?”明叙随口答道,抬头望了望天,拍拍手说:“天色不早了,少君和傅姑娘,不如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一同进城,找找线索吧?”
“也好。”
那日夜里,傅楚衣睡前喝多了水,忍不住起夜,睡眼惺忪间,见到了一个枯槁的人影,浑身满是褶皱。
她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插播两章还没有那么狗的洛清知。
会小甜一下~
洛清知会给衣衣烧饭 但是给泠歌就是只掏钱了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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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追悔何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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