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刮过,寒凉得仿佛能穿衣而入,惊得傅楚衣打了个寒颤。
“老奴是不是吓到姑娘了?”对面的黑影抬起灯笼,微弱的烛火映出一张苍老的面孔,脸上皮肤如枯树皮一般,但至少,应该是个人。
她松了口气,擦了擦眼睛问:“老人家,您也住在这岛上吗?不好意思,夜色太深,我没看清。是我冒犯您了。”
“无妨的,老太婆知道自己长得吓人,平时不太出门。好在夫人心善,收留我在岛上,平时就做做杂活,打理园子。”老婆婆费力地扬起一丝笑意,瞧着并不能给人多少亲近感。
难怪小岛上的花草景致打理得精心,原来是额外有人照看一场。
“婆婆你平时住哪儿呢?白日里也没见到你。”忍着强烈的困意,她又寒暄一句。
老婆婆笑得更开,浑浊的眼里透着些光彩:“厨房里,有个地窖呀,我平时就住在里面。”
随口再说了几句,傅楚衣挪回了屋里,爬回床上拢着被子抖了抖,嘟囔一句:“好冷啊。”
洛清知尚未歇息,坐在书桌旁翻了一页书,见她归来,淡淡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碰到了一个老婆婆,好老好老,就与她说了两句。”傅楚衣嘀嘀咕咕地回应,眯起眼睛就又要入睡。
洛清知却是起了兴趣,移坐到榻边,支起她将低下的脑袋追问道:“那老婆婆长得什么模样?”
她困得浑浑噩噩,随口说:“老人家嘛,还能长什么样,就是老得像活了一百岁了那样。”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洛清知捻起一束她的发丝,沉吟道:“老婆婆,年轻女子。”
傅楚衣的神思忽的回来了些,眼睛瞪得溜圆,问:“你觉得那些失踪案子可能和老婆婆有关系?”
洛清知垂眸看她,少女分明已是困倦缠身,但还是强撑着头脑和他说话,不过在外待了一会儿,鼻尖冻得红红的,颇为可爱,惹得他不忍。
“只是有一个猜想,这座岛上的气息有些怪。我出去看看,你先睡吧。”洛清知扶着她躺下,容她的脸颊在他的衣袖上蹭了个来回,一丝不苟地在屋内布了结界,方才迈步离去。
傅楚衣的眼皮沉重得过分,她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的,可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瓦解着她本就不太坚强的意志,渐渐地睡去。
“找错人了啊,唉。”
似梦非梦,她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第二日,洛清知像是一无所获,拖着她在正午前起床,与漱玉两人一同吃饭,席间偶尔又问上几句瀛洲城内的事情。
洛清知入乡随俗,难得跟着吃了些,而傅楚衣吭哧吭哧吃完了一大碗饭,还想再添些。
她走到厨房里,突兀地想起老婆婆的住处,仿佛冥冥中有所牵引,她果然在一个颇为隐蔽的角落里看到了地窖,试着拉了拉,竟真的被她拉动,入目只见一片漆黑。
“啧,非要自投罗网。”
风声突至,背后传来一股巨力,她被重重一脚踹进了地窖里,滚出了一圈才停下。
大抵是脑子被嗑醒了,狼狈间,傅楚衣终于想起不对劲之处,昨夜见到的老婆婆的容貌衰败得可怕,可她提灯笼的手指,却是纤细如白玉,温润娇贵。
似是二八少女。
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又是一股巨力,不由分说地把她打晕了过去。
当年的小师妹,孱弱得夸张。
再度从昏沉中醒来时,傅楚衣已经被锁灵绳捆得结结实实,连嘴巴都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哀叫。
地窖里燃起微弱的烛光,她被关在单独的一间牢房里,和她隔开不开,是一个更为巨大的笼子,里面竟关着许多苍颜白发的姑娘,眼神怔愣,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
她捏了个口诀,终于能腹语出声:“你们是城里失踪的姑娘们吗,谁理理我呀——”
可惜那些姑娘对她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置若罔闻,就当傅楚衣疑心她们都成了聋子时,地窖台阶处传来沙沙的响动,她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去。
原来是能听得见的。
一人从台阶上缓缓移步而下,来者竟不是老婆婆,而是容颜娇艳的漱玉。
那一瞬间,傅楚衣是真切地觉得自己太过蠢笨,漱玉既是重新成了凡人,容貌岂能经久不衰,反常之处早就显露在眼前。
“衣衣,是叫这个名字吧?多年轻又楚楚动人的一张脸啊,怪不得少君会喜欢你。连他这样的男子,都逃不过貌美少女。”漱玉走近她,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的脸庞上,略带惋惜地说道:“我本不想用你的,可你自己送上了门来,就不要怪我了。”
语毕,她终于知道了这地窖里阴暗潮湿得过分的原因,这个地方被围在整座岛的正中,连接着湖泊,而四周的湖水正在一点点地涨起来。
她天生伪造出的原身是鱼,从未如此惧怕过水。
一旦湖水上涨得太高,她又被绑住手脚,她的小命连同所有的罪证,都会埋于水中。
更要命的是,她的传音螺不见了。
漱玉眯眸笑了笑,摊开手掌问:“你想找这个东西?神族传信用的小玩意儿,少君待你不错啊,这东西,可耗灵力了。”
“漱玉姑姑,回头是岸啊。”湖水上涌得速度正在变快,傅楚衣本就身量不高,距离没过头顶也用不多时,她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强撑着灵力传话说:
“你当初甘愿放弃神族身份,与明叙在人间相伴白首,是你最初的心愿。但时光荏苒,你见不得自己衰老的速度更快,便吸食少女的精魂,可是难道明叙变老,你就会不再爱他了吗?”
漱玉和明叙失了神族的身份,但灵力有残余,相较于凡人,变老的速度已是慢了许多。
然而明叙年少,如今依旧是青春韶华,漱玉却是快速地衰老,她预见了自己无可挽回的老态。
“胡说八道!”漱玉猛地扑上来,双手把着水牢的门,一双美目赤红道:“你才多大,懂什么白头偕老?明叙与我自是要相守一生,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从一而终地爱他。”
锁灵绳不愧是上品的灵器,她边分散漱玉的心神,边偷偷摸摸地使劲浑身解数寻求逃脱法子,但使不出一丁点的灵力波动。
四面八方涌来的湖水黏黏湿湿,她分外的不痛快起来,出言恶毒:“这就对啦,是你对明叙没有分毫的信任,你以为他只爱你青春貌美,不会爱你苍老容颜!”
“啊——你闭嘴!”湖水应是感知到漱玉滔天的怒意,如刀刃般汹涌地卷向她,一重高过一重,几要将她淹没。
可恶,生于茫茫大海的一尾游鱼要在瀛洲城外的小湖中被淹死?未免死得太过凄惨。
身体愈发得笨重起来,四肢逐渐失去知觉,意识随之消亡,傅楚衣知道是漱玉在吸取她的精魂,可她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罚将至,漱玉姑姑,你收手吧。”
是洛清知的声音。
漱玉仰头望去,轻笑道:“来得真快啊,少君,你我往日主仆情分,真是一点儿不值。”
“漱玉,我给过你选择。”洛清知的话声更是严厉了些,可透着水光隐隐约约看去,他肃然的脸上浮着些哀戚。
“除了我想要的,其余选择,都是无用。”漱玉昂着头,只倔强地说了一句,便连同周遭的女子们一同消失无踪。
“衣衣,我来晚了。”
忽有一道明光照入漆黑的湖水中,洛清知清冷的嗓音流入她的耳中,唤回她遗失已久的神智。
温润的灵力包裹住她,她只觉全身轻盈如无形,淙淙的流水自耳畔滑过,宛如悦耳的曲声,有一只手解开她全身的束缚。
一片柔软贴上她的唇瓣,试图撬开她的唇齿,可她浑身疲累,抿紧了嘴不动弹,闷得头昏脑涨。
“衣衣,张嘴。”
空灵的传音在水下尤为清晰,一层层地扩去,窒息感渐消,和煦的气息渡向她,蕴含着熟悉的灵力,直让她沉醉。
见她醒转,温热的薄唇想要挪开,她手脚一震,从迷蒙间倏而惊醒,在水里浮浮沉沉,恶狠狠一把抱住洛清知,贪心地追逐着他的唇。
湖水冰寒,她急于汲取他身上的暖意,锲而不舍地贴紧他。洛清知被缠得无处可逃,反客为主,趁她肆意掠夺空气时,越过贝齿吮吻。
细小的“噗呲”声响起,洛清知刚刚抱着的小师妹没了踪影,他凝固住的环抱动作,如同在笑话他是做了一场绮丽的梦。
“衣衣?”他困惑地轻轻唤了一声,从低处有一条粉嫩的小鱼懵懵懂懂地游向他,横冲直撞,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鱼浑身柔软,粉得出奇,捧在手中微微发烫,摇头摆尾地在他的手上蹭,似是在表达亲昵与欢愉。
……
好大一个可爱的小师妹,变成小鱼了怎么办?
洛清知前所未有的头痛起来。
明天有点子忙,能写完的话会在十一点前更新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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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嫦娥不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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