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未醒来下意识拍了拍床边的位置，但那里没有人。
他坐起来，用看不见的眼环顾一周，最后干脆坐好，毯子盖在腿上，没有随便移动。
他好像只穿了一条内裤，陆今未摸过才确定。他也肯定，此时屋内一定是黑暗一片，窗帘没有打开，一切都是寂静无声。
然后，屋门就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人认准了自己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醒了。”
“几点了？”陆今未慢慢反应过来，但第一反应也是现在时间是多少，因为害怕他的父母会觉得自己没有礼貌。
“十点了。”顾临诚坐到他身边，看着他身上没有消解的吻痕，忽然于心不忍，又拿过一边的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是不是吃过早饭了？我没起来，你父母……”
“这么紧张，看来你已经要开始适应顾夫人这个身份了。”
顾临诚改去握他的手，让他把手掌摊开在自己面前，还与他手指缠绕，嘴角的笑意无法压制。
“不是的……是我睡过了不太好。”
“他们没说什么，还说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不用担心。”
笑意隐藏在话语里不能忽略，在陆今未耳中，他此刻的惬意自如都如此真实，是在与自己对谈，暂时别无可图。
**的人与衣着整齐的人坦诚相待，他总在看透自己的所有，掌控着自己的一切，他们无法平等。
实际上，他的父母早早就坐在了座位上，等待着顾临诚下楼，然后继续他们的施压。
十八岁的顾临诚或许会怕，甚至是站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但现在他不会，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成为了一个孩子的父亲，也总该有自己的选择。
所以在他眼中，他们是平等的，对立在桌子的两边，一双眼睛无畏地与那两个严肃的目光对峙，再无当初的胆怯。
“不用再说了，我肯定会和他结婚的，不会再去招惹程真，这我都决定了。”
“小诚，你以为我只是觉得这孩子配不上你？你的心思我们怎么会不清楚，他长得像程真，可是你真的爱他吗？何必让你们两个人的今后都不痛快呢？”
为自己儿子开脱，顾母虽说会这么做，但还是没那么不清醒。
受害者从来不是获利的一方，而他们怎么可能在一个穷人身上占便宜，反倒现在无论谁看来，都是陆今未更吃亏。
“我看他就是执迷不悟，耽误自己的时间还耽误别人。”顾父不愿再插口，毕竟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忙着给他说明一切，说他是非要抓着程真不放，实在迷了心。
他和程真不可能，不仅是程真自己的原因，更重要的，其实是在两家的关系上。
他们两家是世交，程顾两家向来交往密切，但如果他和程真的关系有所越界，而且也没有进一步的可能，那顾临诚也就只能为了两家的交好，隐没所有的情感。
程真不同意，也就等于没人会再帮他撮合，他对程真的爱，注定永远无法如愿。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顾临诚自暴自弃地想，也从那之后再无了去忍受谁的想法。
“小雪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总不能小时候就没有父母吧？你们也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多为孩子想想。”顾临诚地手指点在玻璃杯外层，神情却极为淡漠，根本不被他们的执着触动。
随便他们如何说，自己也不过是敷衍。
“我一直想问，孩子也是他生的？他不是男孩吗，怎么能生孩子？”顾母终究不再顾虑，直接把心中疑惑脱口而出，也想要得到这般猜忌的答案。
“是他生的，就是您想的那样。”
一早上，顾临诚终是一口水没喝，撤开身后的椅子，随着刺耳一声就要离开桌前：“婚礼之前我会给你们发请柬的，希望你们可以准时到场。”
见他离开，身后的父母没再对他阻拦，毕竟已经是谁都不能理解对方，大家各执立场，谁也不可能将谁说服，还不如不欢而散的好。
可是和父母的这番波涛汹涌，顾临诚终究还是没告诉陆今未。
他给他换了一件衣服，这件是新的，陆今未穿来一定会合身，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和程真的身形也相差无几。
这衣服，是他曾经想送给程真的，因为这和自己的一件衣服款型相似，他想暗自与他穿上类似的衣服，假装他们穿的是情侣款式。
只是没送出去，程真就出国了，他也又在这段时间里遇见了陆今未。
陆今未摸了摸衣服的布料，但也没太在乎这么多，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么**着，实在受不了顾临诚继续对自己目光扫视。
衣服向下被套好时，顾临诚的手指蹭过他的腰窝，引得陆今未忍不住了颤抖片刻。顾临诚注意到了他的拘谨感，衣服穿好后，直接收回了手，却站在他身边挑起眉，观望起他的小心。
紧接着，他就张开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一使力气，把他直接拉进怀里，头搭在他的肩膀上，结实地亲了他脸颊一口：“怎么还胆小起来了？和你老公在一起这么拘谨干什么。”
陆今未抿抿嘴，他一向看重仪式与家庭，如今在欺骗里，他只得用躲避，让顾临诚看不出自己内心的悲伤：“还没结婚呢，不是老公，别瞎说了……”
原来配合着表演爱情戏码也不会发生什么，陆今未恍然，和他调起情来竟是如此简单，只要没有羞耻心和是非观，自己甚至都可以成为这出戏里的最佳演员。
没有了对爱的幻想，也就没有了负罪感。
但他不知道，顾临诚觉得他越不反抗就越好，一时更腻着不愿意撒手，说话时带出丝丝热气，蹭过陆今未的耳廓，为他心跳加速增添了无征兆的催化剂：“你之前不是咬死结婚是假的吗？现在又承认了……唉，做小未的老公可真难。”
不难的，只要全心全意爱我，我根本不会有一句怨言。
但你却就是不会愿意如此。
“诚哥，婚礼都需要准备什么？”陆今未跑了神，他在亲密中发呆，问题其实是不经意脱口而出，也为了摆脱自己继续对假象的沦陷。
“你认为婚礼都该有什么。”顾临诚一愣，他反问回去，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也对答案半知半解。
陆今未的视线与镜中的自己平行，可是茫然存于眼中，他与现在的自己，隔着一面真实存在的高墙。
扶着顾临诚的胳膊，他在他的怀里转过身子，面向了他，但眼睛垂下，放小了声音：“你说过的西服，鲜花，亲朋好友，司仪，戒……”
“戒指”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陆今未脸颊通红，可是说到戒指，这个誓言的具象化，他还是没办法说下去，开口变得艰难。
“戒指没说完。”顾临诚微微歪头，有意提醒，也尽力去看他的神情，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说着说着还会晃神，最终骤然悲伤。
“嗯，戒指，我没说清楚。”陆今未口齿清晰地再试了一遍，似乎没有起伏，但淡漠的态度却还是暗藏其中。
“那我们过几天再去挑一对你喜欢的戒指吧，带你亲自挑。”
顾临诚避重就轻着，将陆今未的短暂悲伤明明看在眼中，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陆今未不再回话，或许是因为他将幸福笃定在戒指上，所以现在可以拥有一枚戒指了，他却觉得羞辱。
这么痛苦吗？但这也没办法，一个人信仰崩塌的时候，总要花大把时间才能重建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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