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离开前，暗自把陆今未叫到了身边，竟然是对他道了个歉。
“孩子，是我们教育坏了小诚，对不起。如果以后他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你想要离开我们也是同意的，总之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女人的手掌是温热的，握住他时隐隐不安，不再有昨晚的为难。
陆今未想，或许是这个家庭都彼此缺少交流，所以凭着这份误解，才莫名有了今天这样欲言又止的氛围。
但更或许，她是在以退为进，还是想要自己知难而退。
陆今未轻轻点头，其实无论长辈说些什么，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现在的局面已经不由自己，自己还是软弱无能，才会甘愿在他身边沉沦。
他被顾母带领着走回车边，而一靠近，顾临诚就先一步拽过了自己。小雪正在车内继续熟睡，陆今未感受到了他对他父母的态度，发现他还是冷情，只有客套：“我们走了，改天再回来看你们。”
他被扶着坐进车中，关闭车门的利落，和车子的移动的时间相差无多。陆今未感受到顾临诚还在的严肃之中，没有急着抽回还与他交织的胳膊，而是出声安慰：“其实父母都希望孩子能更好。”
“他们不过是希望我如他们的愿，做一个他们眼里的正常人。”
“所以你现在这样子，也是在反抗他们……”
陆今未这句自言自语，本意就是在自己心里给顾临诚下了一个判定。他低下头，女儿趴在自己怀里仍没有反应，但顾临诚已经转过头，看向他没有表情的侧脸，停顿了一会儿，开口道：“对，我确实是为了让他们觉得，我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正确，这样才能让他们知道，现在对我操控已经是没有用了。”
“诚哥，那如果你有想说的，可以告诉我。”
陆今未并未有那么想要倾听，只是如果不及时的收尾，他怕顾临诚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不如告诉他可以与自己诉说，至于说不说，剩下的全随他，只要他开心些就好。
他开心点，自己也就能轻松一些。
只是顾临诚听进去了，还在陆今未陪完小雪写作业走出屋子的时候，亲自带着流星来到他的身边：“你想听我和程真的故事吗？”
流星急着上前了两步，陆今未被他撞了一下腿，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可以的。”
“那不能只有我讲，你也要告诉我你的故事。”
陆今未只觉得是又接受了一次不平等的交换，自己则随即又被顾临诚牵着离开，一起坐进了浴缸之中。
顾临诚的分享如果到了这个地步，便不会是那么简单，陆今未用他的胸口起伏感受着他活着的力度，而他要他在自己怀中。
“你先……说你想说的吧……”陆今未一只胳膊搭在浴缸上，为了支撑着自己不滑下去，但身体因为他已经开始略微生硬。
“程真这辈子不会像你一样，有点快乐就沦陷。他永远是最有主见的人，不会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陆今未被他彻底包裹进了怀中，抱起坐在了他的身上。他剥开陆今未已经被水打湿的碎发，有意凝望起这双无神的双眼：“我们两家是世交，可我八岁才和他第一次见面，他之前都在国外，和我身边那些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我父母都讨厌。他们只想要一个能继承公司的机器人，别人玩的时候，我只能读书，他们可以向父母讨要鼓励，可是无论我做成什么样子，他们都只会黑着脸骂我一顿，然后告诉我还不够。”
陆今未的胳膊被迫环住了顾临诚的脖子，所能活动的空间也所剩无几。一旦说起这些，顾临诚的语气听来便是异常沉重，回忆里的自己被压抑着天性，那就像阴云，时时刻刻笼罩在少年时期的人生上层。
忽然间，陆今未也有所触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如当初那般，会对他着迷到说信就信，而是审视之后，认为人生各有利弊。
茫然的眼睛竟主动别开了他的视线，他“看”去了浴缸那边靠着的瓷砖墙，躲避着，心似乎已不会盲目：“有钱的人不需要爱，他们需要把所有都与价值对等，他们是生意人，所以才会忽略你。”
水滴粘在他的脸颊上，而陆今未自知已是“在劫难逃”，索性放松了腰背，心甘情愿留在了他的怀中：“小时候，我最希望妈妈赶紧回家，这样我就不用和那个恐怖的人待在一起，我可以和妈妈一起逃走。我们除了爱彼此，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在那种情况里，爱是唯一可以消解痛苦的存在。所以大家的目的经历不同，我们改变不了曾经，但我们可以学会看开。”
“你爸爸打你痛不痛？”顾临诚话锋一转，似乎是立刻忘却了自己的苦楚，兴趣全放在了怀中人上。
他更好奇道理说得头头是道的陆今未，好奇他说的，自己没经历过的贫穷与无助。
“疼，我被那个人打骨折过，但是后来好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只能挨打或者躲吗？”
“对，但也逃不掉，那个男人总会找到我们，但我们最后还是逃脱了，隐姓埋名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也都过去了。”
陆今未说来毫无触动，看来只不过是在简单陈述一件自己曾经最害怕的事情。他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顾临诚看过几秒，把脑袋搭在他的肩上，吻稀疏地落在了他的脖颈：“没想到，这个父亲于你而言真的不值一提。”
“所以他欠了你的债，我当时不打算替他还。”
“那你为什么还是留下了？”
陆今未开口时忽而变得迟疑，他皱起眉头，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即回答。顾临诚抬起头来看他的反应，却被他的皱眉感染，连带着削减了热情：“很难回答吗？”
陆今未或许应该瑟缩着摆手，说一句抱歉，然后任人宰割，这才符合他长此以往的隐忍。可是，此刻的陆今未突然凑近了身子，没找准顾临诚的嘴唇，猛然将吻落下去的时候，只点到了顾临诚的嘴角，胳膊都在一瞬间微微发抖。
他选择回应的方式，就是对顾临诚猝不及防地亲吻，希望愉悦能麻痹他追问的坚持。
“我们继续吧诚哥，别问了。”
这是顾临诚头一次，觉得陆今未是在隐瞒什么。
水下的承欢比在床上隐蔽，起码自己的自尊能在水面下被遮蔽，显得没那么失败。但这次，顾临诚的疑虑还没有消解，甚至凝视着陆今未突如其来的沉迷，暗淡了自己的目光。
“我们可是交换，你还没对我说你的事情。”
顾临诚把人从水里抱了出来。稀稀拉拉的水珠从他们身上滑落。陆今未感觉到了皮肤的一阵冰凉，寒意还没来及持续，就被顾临诚挪动，让他陷在了床铺上。
眼前一如既往的黑暗，陆今未双脚悬浮，有一种时刻可能会下坠的恐惧。未知让他内心恐慌片刻，但顾临诚根本没在意他紧张的神情，满心只有他们刚刚未结束的事。
“不行，不擦干的话床单明天还要换！”
顾临诚却不在意：“回答我的问题陆今未，告诉我，你逃走失明之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我好乱诚哥，我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也说！”
残破且残缺的人偶娃娃，被胁迫的思绪根本不可能思考任何事，对那段时光的概括，只能七零八落。
“害怕……”
“什么？”
“看不见了，所以一直很害怕……”
恨爱放在一边，他那个时候总有的念头，是害怕。
陆今未只能说到这里，因为意识模糊，他真的说不出怕具体是什么了。
只是，顾临诚抱住了他，再次把他困在怀里。
这次，他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都结束了再说吧。”
吻落在了陆今未的唇上，而陆今未颤抖得越发明显，顾临诚真的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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