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请君入瓮来（下）
苏牙人突然出声，小猫下意识回头，眼光自秦氏身上一扫而过，毫无反应。
然后她回转身，跟小黑豆你追我赶嘻嘻哈哈往前方跑去。
秦氏吓的心脏乱跳。
苏牙人突然开口，预先都没有支会她一声，猫儿回头时她完全来不及反应，只以为要被发现了，谁知这死妮子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竟似没有看到自己。
她这么大一个活人站这里都看不见，这妮子是眼瞎了吗？
不对，死妮子肯定看到自己了，她就是故意的……这就是完全不把自己当作长辈看待啊，这小妮子以为搬到镇上她就可以看不起自己这个小婶子了吗？
秦氏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把揪住赔钱货一连几个大嘴巴子扇下去。
秦氏这边暗自咒骂，苏牙人那边却是心花怒放。
在见到猫儿正脸的那一刻，他便确定二十两银子入账了，他做的就是这行生意，一看一个准，心里当即打起小算盘，也不招呼秦氏，快步跟了上去。
秦氏慌忙停下瞎想，跟到他身后。
就是不知为什么，看着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她心里升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她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眉眼还是那副眉眼，身板还是那副身板，可她怎么就是觉得小丫头跟平常不太一样了，看起来就好像……
就好像比平常还要出挑几分？
这可真是大白天见了鬼，就一个小孩子，还是个背影，再出挑又能出挑到哪里去？
……
苏牙人姓苏名顺，他确实是官牙，大多数时候他也确实不参于人口拐卖，因为挣不了几个钱，还要冒被抓的风险，没那个必要。
但是，如果遇到真正的上等好货，他也是不介意客串一把人贩子的。
此时在他眼里，苏猫儿便是这样一件上等好货——明明是个乡下丫头，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子文秀气，更别说这丫头不只生的俊，一双眸子更是清清亮亮，好似会说话一般，小小年纪，笑起来便能晃花人眼。
这样的上等货色，便是县城也找不出几个，卖到郡城那边的馆阁去，四十两银子都有可能。当然了，这四十两银子他一个人肯定吃不下来，但二十两银子总归是有的。
此时他也没心思跟秦氏讲价了，现在他满脑子琢磨的都是要找哪个船家才能尽快将人送出茅家镇，不只要快，更要守口如瓶——秦氏说的“家里没人”什么的，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甚至他都打消了让秦氏先把小丫头骗出镇子的念头，看刚刚小丫头对秦氏视而不见的态度，多半是不会跟她走的。
隔着几丈距离，他不紧不慢跟在猫儿身后，小孩子一无所觉，她跟小黑豆一路玩闹，你追我赶开开心心返回镇子，不知不觉间跑入一条小巷。
若不是时机不对，苏牙人都想大笑出声，这是合该他发财啊。
茅家镇是个小镇，只有一条主街几条小巷，镇上人家大都依附码头而生，很多人一大早就到码头上工去了。尤其今天不赶集，主街还好，街上还能看到几个行人，小巷子却是静悄悄的，看不到半个人影。
苏牙人跟着猫儿进入一条巷子，眼见四下无人一颗心落了地，赶紧加快脚步来到小孩身后，胳膊一伸，便要去抱小丫头——拐子偷孩子，讲究一个当机立断手脚麻利，赶在路人发现前将人抓住，嘴一堵送到船上，他就可以顺顺当当离开了。
就是这孩子的手脚似是比他还要麻利，她就跟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的，苏牙人刚一伸手，小孩子猛的一个前冲，冲出苏牙人的双臂范围。
毕竟是个孩子，明明逃过一劫却不知趁机跑掉，一口气冲出好几步，却是站住脚，回转身，很是生气的大声执问：“大叔你为什么要抓我？”
苏牙人脸上的愕然一闪而逝，随即换上一副笑脸：“你是猫儿吧，大叔这是要带你去找你婶子呢。”
猫儿摇头：“我不认识你，我婶子在九里村，我为什么要去找她？”
猫儿声音有点大，苏顺暗道一声不好，他生怕猫儿大喊大叫，万一左近有人出来查看那可就麻烦了，当即放柔声音：“小猫你看她是谁？”
说完往旁边移开一步，扭头看向身后，示意秦氏现身。
秦氏躲在墙角，她原本是不想让猫儿看到自己的，毕竟她也不是真的分不清是非黑白，刚才因为受到忽视而引发的那点愤怒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心虚的，并不想直面小猫。
不过一想到十两银子，她也只能拼了，一咬牙从墙角走出来，冲猫儿扯出一个笑容：“小猫别闹，你奶让我带你回家呢。”
猫儿才不信她：“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爹爹？我爹就在码头上。”
秦氏语塞。
苏牙人果断接过话头：“我们就是要带你去码头啊。”
猫儿疑惑看他，又看看秦氏，似是被他说服了，想了想，她蹲下身，对小黑狗道：“黑豆你先回家去吧，我要去码头找爹爹，码头上人多，你就不要过去了。”
她讲的很认真，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苏牙人正在慢慢靠近，她话刚一讲完，身体便觉一轻，愣了一息才发现整个人都已离开地面。
却是苏牙人突然出手，从侧面将她抱了起来。
苏牙人一把扯下她背后的小背篓，然后抱起小人便往小巷另一头飞奔。茅家镇他熟的很，知道路径，更知道哪里可以雇到船，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偷偷将人送出去。
谁知他刚跑出没几步，还没来得及将怀里的小孩掉转身，命跟子便狠狠挨了一脚。
天晓得这天杀的死丫头是什么运气，力道不大，却正好踢到关键部位，疼的他呲牙咧嘴，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只大虾米。
苏猫儿就此脱身，迈开小短腿拔腿就逃，也不知她是不是吓昏了头，竟是冲着秦氏这边跑过来。
秦氏见她如此凶残，不禁想起她将自己拉进河里还要污陷自己的事情，一时间恨的牙痒痒，张开双臂蹲下身，一把将小人抱了个满怀，嘴里咬牙切齿：“你个死蹄子，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往哪里……哎哟啊啊啊……”
咒骂变成惨叫，因为猫儿一口咬在她的左边耳朵上，秦氏给痛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捂住左耳痛的泪花子都出来了。
耳朵可不经咬，一口下去，咬掉耳垂都不稀奇，幸好小猫宅心仁厚，没有将整只耳垂给咬下来，干翻秦氏她立即松口，继续逃跑。
小猫人虽小速度却是不慢，没多久便跑到巷子转角处，眼看大街在望，万没料到角落里突然蹿出一个人，却不是她的好大伯又是谁。
猫儿看到苏有田一愣，下意识放缓脚步。
苏有田却是一步抢上，将小人结结实实一把抱起，同时伸出右手去捂她的嘴。
苏有田动作足够快，却也没能讨到好——他右手还没摸到猫儿小脸，便觉虎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却见两排白生生的小贝齿狠狠咬在虎口上，就好像是他自己把手伸过去，让猫儿随便咬似的。
苏大伯可比秦氏狠多了，他咬紧牙关，不顾疼痛用右手五指死死钳住猫儿的两腮脸颊，猫儿吃痛，不得不松口。
苏牙人这时也强忍疼痛赶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用商量，苏牙人掏出一个小布团，直接塞到猫儿嘴里。
苏有田更是死死箍住猫儿手脚，不让她踢腿伤人，两人疾步往巷子另一边奔去。
秦氏见此情形生怕自己分不到钱，咬牙站起身，捂住耳朵也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这番变故看似一波三折，发生了很多事情，实则前后耗时不到半个字时间，几人很快消失在小巷深处。
角落里，一条小奶狗呆呆望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打一开始，它就这样呆呆站着，不躲不跑也不叫，完全没了跟猫儿一起玩耍时的机灵劲儿。
过了好一会儿，直至几人跑出巷子，它才似猛然清醒过来，飞快冲到旁边紧闭的院门前面，“呜呜呜”叫起来，听上去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受了委屈正在哭泣求救。
院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小奶狗钻入门内，院门飞快关上。
院子里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小的只有三四岁，看到黑豆进来，颠颠跑上前一把抱住黑豆，一副死也不松开的架式，还奶声奶气安慰小狗：“黑豆不怕，黑豆不怕，姐姐打坏人……”
大的那个则有十来岁，是个小女娘，她站在院门边上，看着地上的弟弟和小奶狗，压低声音：“黑豆不怕，满叔去找爷爷了，人贩子肯定会被抓住的……”
……
猫儿被堵住嘴绑了手脚，扔进破旧的船舱里。
这是一条乌篷小渔船，船家是个中年汉子，黝黑憨厚的脸上满是皱纹，显见生计艰难。
这样的船家，这样的渔船，在米粱河中随处可见，非常不起眼。
船就停靠在镇子东头的河岸边，说起来这里离猫儿的新家很近，同住镇东头，船家娘子说不得还跟猫儿她娘打过招呼说过话，可船家看都没看猫儿一眼，只顾着千恩万谢送苏牙人上岸，态度既恭敬又谦卑，俨然把苏牙人当作了散财大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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