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苏二郎借钱
蒋家婶子生养了五个孩子,个个都养活了,养娃经验丰富,她的话还真给应验了。
小猫儿起的太早,起床后便不停竭地忙到现在,消耗颇大。加之打了一场恶仗,身心俱疲,这会儿放松下来,睡意恰如海潮入港,一波高过一波,苏有林还没走到村口,她就窝在亲爹怀里睡着了,此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等到睡醒过来,小姑娘懵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身子摇摇晃晃的,自己没在床上。
揉揉眼睛坐起身,苏猫儿这才发现自己窝在驴车上,右边是个大背篓,里面大半都是巴豆,左边坐着她娘,娘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正手拿蒲扇帮她遮挡阳光。
至于她爹,正坐在前面赶车呢。
原来苏有林抱着女儿回家,夫妻俩察看她的伤势,苏猫儿皮肤好,经过一夏的烤晒,裸露在外的手脸虽给晒成了小麦色,有衣物遮掩的地方仍然很白晰,衬的后背上那一大片青紫分外惊心,张秀的眼睛立时就红了。
夫妻俩都觉得要让大夫看过才能放心,正好一家三口都没吃朝食,加之孩子在张秀肚子里也似不太安生,苏有林遂决定一起去镇上,让大夫给看看,主要他背篓里装着十多斤巴豆,底气很足。
于是借了蒋婶子家的驴车,一家三口同往镇上去。
苏有林带着妻儿上路,路上还不忘绕道河边采摘巴豆,好在这东西个头高,在河边一众低矮草丛中比较显眼,找寻起来并不困难,如此走走停停,一个时辰后镇子在望。
茅家镇外面有一处专门停放牛车驴车的破落院子,由镇上一帮乞儿看管,苏有林将车赶过去,给了看守的小孩一个铜子,让他给驴子洗涮一下再喂点草料。
旁边张秀肉疼不已,幸而她向来很会开解自己:这不是自家驴子,放到这里更省心,一文钱就当是一份善念,为猫儿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儿祈福了。
一家人直奔洪记药铺,苏有林当先而入,苏猫儿却是看着街对面的馄饨摊走不动路,张秀一连拉了好几下,她才不情不愿跟进去。
等她磨磨蹭蹭进入店里,满叔都在给巴豆称重了,今天一共是十二斤三两,仍然是两钱银子一斤,总共卖得二两银子并460文铜钱,虽然早有计较,苏有林仍然被银子给砸晕乎了,握着银子一个劲儿傻笑。
张秀更是整一个昏了头,直至坐到大夫面前,她整个人还都懵懵的,做梦一样。
她昨晚已经得知河边的“毒豆子”能够换钱,不但能换钱,还能换到大钱。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摸到二两银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对她一个连县城都只去过一次的乡野村妇来说,冲击感巨大到难以描述。
这个时候的张秀,除了在心底一个劲儿地感念“星君保佑”“仙君保佑”,已经生不出任何心思了。
那可是二两银子……
星君哟,仙君哟,整整二两银子哟!
白生生的银子哟,她这辈子第一次看到银子,一看就是二两,即便是做梦,都从来没有梦到过这等好事……
于是,张秀就这么神思恍惚地“看着”大夫给闺女看诊,然后,她自己也恍恍惚惚坐到大夫面前。
洪记药铺的坐堂大夫姓于,今天不赶集,又过了正午,药铺里没有病人,闲极无聊的于大夫亲眼见证了苏二郎“一夜暴富”的经历,心情颇好,和颜悦色为张氏把脉问诊,一直等到问诊结束,张秀方才醒神,直觉大梦初醒一般。
于大夫哈哈一笑,问苏二:“尊夫人最近是不是过于劳累,又或者耗费了太多心神?”
苏有林连忙道:“她前阵子太过操劳,还有就是家里孩儿落水昏迷,她一直忧着呢,多谢大夫您妙手回春,把孩儿给救治过来了。”
于大夫点头:“那就是了。尊夫人无甚大碍,只是动了胎气,养一养就好了,回去后好吃好睡,不要太过操劳,也莫要太伤神。”
苏有林连忙点头,又问:“要不要吃副药?”
现在他也是有二两银子傍身的男人了,一副两副药钱,他还是付担得起的。
于大夫乐了:“药嘛,可吃可不吃,尊夫人这情况吃饭比吃药管用。不过你们若是真想吃药,我也可以开一副。”
张秀彻底还魂,赶在苏有林开口之前接连摇头:“谢谢于大夫,我就不吃药了,不吃药了。”
药拿回去,吃药的可是她,还要花钱,就算有了二两银子,也不能这样败家!
苏猫儿无精打彩围观全过程,最后忍无可忍,冲她爹弱弱吐出两个字:“爹,饿。”
……
苏猫儿又一次坐到树下馄饨摊上。
这次她爹一口气要了三碗馄饨三个咸鸭蛋,一家三口每人一碗馄饨外加一个咸鸭蛋,可以说是非常豪横了。
苏猫儿埋头干饭,她爹又去铺子里买来几个大包子,一家人难得吃了一顿有油水的饱饭。
张秀心情纠结,她有孕在身,嘴很馋,尤其馋肉,有心想要阻止当家男人的败家行径,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于是,她吃了有生以来最为揪心、也最为满足的一餐饭食。
吃饱喝足,看苏有林伸手入钱袋掏钱付账,张秀只觉心都在一抽一抽的疼,叹道:“要是自己买了米面回家去做,要省多少钱哟。”
如今糙米3文钱一斤,白面6文钱一斤,一碗馄饨几乎要赶上两斤糙米一斤白面了,他们这一顿吃掉好几斤粮食呢,让她如何不揪心。
苏有林掏钱的手顿住,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家里只有一个灶,买了白面回去也是做不成吃食的,不但做不成,还会被他娘逼着上交所有银钱。
唉,一口吃食都要躲躲藏藏的,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是个头?
一想到这些,苏有林就开始烦燥。
上辈子苏猫儿六岁被卖入青楼,自此过上了察言观色如屡薄冰的日子,对于旁人的情绪很是敏感,眼见苏有林情绪变化,亲娘却是一无所知,还在旁边絮叨。
当即不动声色岔开话题:“爹,以前你到镇上找活计,是不是都跟他们一样,都是去码头扛活?”
苏猫儿口中的“他们”,是正打街那头走过来的一群糙汉子,这群人额头上全都系着汗须子,正是码头扛活的标识。
所谓“汗须子”,就是在一根细布条上吊上一排粗麻线,麻线一寸来长,粗看上去有点像流苏,脚夫苦力干活的时候双手不得闲,流了汗也没法擦拭,额上系上汗须子,汗水便会顺着一根根“须子”样的粗线流走,不至于流入眼睛干扰视力。
可就是这样一个辛苦活计,也不是苏二郎这样的乡下人能够轻易找到的。
苏有林摇头道:“村里人上不了码头,他们都是米粱帮的帮众……”
正要继续往下说,目光突然停在当中一个汉子身上,苏有林太过讶异,竟是忘了后面的话。
那人叫作庄小武,也是九里村人,比苏有林小几岁。庄家家境比苏家还要差上一些,平素在村子里不声不响,没想到竟是混到码头上来了,想来家里也是有些门路。
苏有林很快猜到原因,庄家小女儿秋后出嫁,夫家就是镇上人,想来这就是他家的门路了。
苏有林眼珠子转了转,顿时有了计较,这时也不忙着付账了,站起身大步往庄小武走去。
庄小武刚刚卸完一船货,正跟着带队大哥到街上觅食,看到迎面走来的苏有林也是一愣,他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撞见熟人,要知一般都要等到捡过秋,村人才会外出找活计打零工的。
苏有林乐呵呵打招呼:“小武啊,没想到你都能上码头扛活了,有本事啊。”
庄小武眼中现出得色,从开始干活的那一天起,他就在等待这一天了,谁都想要扬眉吐气,他也不例外。
好在他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虽然想要显摆,但人情|事故还是懂得一些的,当即换上敦厚笑脸:“二哥说笑了,我个泥腿子能有啥本事,都是汪哥看得起我,才能上码头扛活。”
汪哥就是他们这伙人的头,跟他未来妹夫是打小一起玩泥巴的交情,正好籍此拍拍马屁。
“汪哥”可没兴趣结交苏有林,乡下人他见得多了,一有机会就往身边凑,都以为码头上的钱很好赚似的。
他不耐烦地冲庄小武摆摆手:“我们到那边等你,你快点啊。”
眼看汪哥带着人离开,庄小武也没心思显摆了,只想讲上两句场面话赶快脱身。
可不待他开口,苏有林右手一勾,一把勾住他的肩头将人带到街边,小声道:“小武不瞒你说,二哥我最近手头紧,你嫂子动了胎气等钱抓药,猫儿前些天看病又花了钱,家里催我还400文药钱呢。小武你看,能不能跟那位贵人说说,也让我上码头扛活去?”
庄小武大惊,连连摇头:“不成,不成,码头上最近都不要人,二哥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他爹早就警告过他,说村里人惯会顺杆爬,他才上码头几天啊,这就给遇上了。
幸好苏二郎也没坚持,见他着急离开,也没拉着不放,只遗憾道:“好吧,二哥不难为你,小武,麻烦你帮我多留意留意,但凡码头要人,一定告诉我。”
庄小武连忙应下,抬步便要离开。
不想苏二郎又一把抓住他,庄小武简直都想挥拳揍人,却见苏有林又吞吞吐吐道:“那个,小武,不知你手上宽裕不,能不能先借我点钱?你嫂子怀着孩儿呢,好不容易来镇上一趟,抓不起药,至少也给她们娘儿俩吃顿饱饭不是……”
这次庄小武却是不带犹豫的,非常爽快地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足有34文,收回四文,将剩下的30文全部塞到苏有林手里:“二哥你别嫌少,我身上只有这些,你先拿去用吧。”
……
不远处的馄饨摊上,猫儿母女默默注视着这一幕。
张秀听不到两人说话,她闺女可不一样。
猫儿今早引气成功,虽然仅仅是获得了修仙的资格,但跟普通人相比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一些差别,至少五感上就比寻常人强大很多,上午被秦氏偷袭,纯粹是她专注于引水,大意所至。
于是,他爹跟庄小武的对话她是从头听到尾,小姑娘不自禁半眯起一只眼睛,看向亲爹的眼光充满惊奇。
想不到啊,亲爹竟然是这样一个亲爹,上辈子她到底错过了多少宝藏?!
……
一度想过张秀看到二两银子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于是向亲爹讨教。
溪爹见多识广,说这就好比81/82年那会儿,一个吃不饱饭的贫家子运气爆棚捡到两千块……呃不,是两百块……他的反应绝对有这么夸张。因为那会儿工人的月工资只有二三十块,两百块相当于八个月的工资(注意,是工人哈,很多农村人一年的收入可能都不到50块),得到这么一笔横财,大多数人都会欣喜若狂的,什么叫“若狂”,那不就是高兴到快要发疯吗(……望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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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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