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就到了中午，温莫怔怔地坐在床上，接连下了几天雨，人和猫都有些精神萎靡，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他知道今天又出不了摊，把窝在枕头旁边的小花捞进怀里，抱着她去做饭。
小花今天好像没什么胃口，猫粮吃两口就不再碰了，回到窝里继续睡觉。温莫简单煮了碗面，过凉水挑起来晾在碗里，挖了一勺之前做好储存起来的面酱，正准备往面上浇，却疑惑地停住手。
刚刚煮好的面上竟然长出一大块霉斑，并且还在逐渐扩大，两秒钟不到就覆盖了碗里的每一根面条。
他疑惑地盯着这碗面，用筷子翻了几下，没想到里面也开始发霉，青黑色带绿毛的霉斑粘上筷子尖，飞快地向上攀。
温莫马上甩开筷子，竹筷一支落在料理台上，一支掉在地面，都迅速将霉斑蔓延到周围，很快，台面就覆上一层恶心的绿毛，地板的霉蹿到桌椅和冰箱上，爬山虎似的沿着四面墙角污染墙壁。
他向前刚走两步，不小心踩上一块沾霉的地板，费力抬起脚来，鞋底黏嗒嗒的，像是涂满胶。
这到底是什么呀，温莫低头一看，那些青黑成片的霉块里有无数大小不一的疙瘩，每个疙瘩中心都是一只不停睁开闭合的眼睛，密密麻麻成簇堆叠，不停分裂不停爆开，将毒液般的绿色绒毛推到更远地方。
阴雨天气，本来室内光线就不强，这时厨房里更是黑得像晚上，温莫抬头，窗户已经被绿霉盖得严严实实，屋顶上满得挤不下，挂着好几条随时可能滴落下来的粘液。
“呃……”温莫实在受不了了，他大步冲出去，将拖鞋扔进厨房再锁上门，回到卧室抱起小花就往外面跑，连鞋也顾不上穿。
而不速之客早已在房门口等着他，房门把手裹着厚厚的绿霉，一颗又一颗畸形的大眼球从门扇边隙挤进来，漆黑无光的眼珠死死锁住他，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摆动。
不用想，门外的墙肯定也已经爬满了这种东西，说不定整座房子都被笼罩了，一点光也透不进来，昏黯中温莫闻到了很浓的腐烂气味，像是埋葬什么东西的湿泥被掘开后的味道，阴湿腥臭，背后又传来唰唰爬蹿的声音，他不敢回头看，抱紧小花，悄悄抄起门口一柄铁锹。
这铁锹他平时用来翻土种菜，非常顺手，一拿起来安全感十足。
室内的温度快速下降，越来越冷，一会儿时间简直快赶上初冬的气温了。温莫怀里的小花不停打哆嗦，喵呜喵呜叫得可怜极了，一直用脑袋往他胸口里钻，害怕得想要把自己完全藏起来。
温莫心一横，扬起铁锹去劈房门把手，强忍恶心，沿着门缝把那些眼珠子全部刮掉，大大小小的弹球掉了一地，在他脚边又滚又蹦，爆出一股股泥浆。
“南无如来佛祖啊，圣母玛利亚，三清祖师爷，两百来岁的太舅奶奶，中过举人的曾曾曾曾曾姥爷请保佑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吧……”温莫虔心念叨，以压制不断上涌的干呕欲。
他握住把手打开房门，门外电闪雷鸣，暴雨大作，狂风将天地卷成一团土黄色的混沌，温莫看见他的菜全在天上转着圈飞，他和隔壁家之间的小篱笆只剩下一两条。
巨大的黑影在风雨中游弋，形状很像带鳍的鱼，一群群围绕着什么盘旋不止。
温莫用外衣把小花盖严实，极目眺望，那些大黑鱼有着固定的游动轨迹，一圈套着一圈，很像是……轮子？
倏尔间，他记起那个被吓破胆的小偷，他说自己在无常道看见了轮子，难道就是这种轮子吗。
黑色鱼影越游越大，它们在逐渐接近这里，前路不通，温莫想到卧室的窗户后面是下山的路。他想把门关上，无奈单手难以拗过强劲的风力，一咬牙差点把门把手拽下来，眼看最大的鱼影就要游进家里来了，他使出吃奶力气，“咣”的一声，终于关上了门。
“咚！咚！咚！”
外面的东西在大力撞门，震得整个房子直发颤，墙上那些绿毛小眼睛簇簇地直向下掉。温莫捂着头顶，踢了双拖鞋，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卧室。
随着房门被撞破，碎屑横飞中几头猛怪直接冲进家里，听动静，好像有几十双脚同时在他背后疯狂追逐，噼里啪啦噔噔铛铛，有的爬上房顶，有的攀住墙壁，阴寒气息如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朝他压过来。
温莫冻得直发颤，都不用看，他笃定身后这些家伙和那晚尾随自己的八脚怪一样，那种古怪阴邪的感觉他想忘也忘不了。
温莫拼命地跑，短短十几步距离却难如登天，地板上的绿霉已经堆到小腿高，每迈动一步都有无数霉斑黏住他的裤腿，往死里拉扯他的脚，他仿佛陷入一锅粘稠的糖浆，又好像变成一只在粘蝇板上扑腾的小虫子，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离开原地。
一条干瘦的黑紫色长肢抓住了温莫，在他身上绕了几圈，最后死死缠住脖子，拽着他向后退，退回怪物的漩涡之中，数不清的手臂和长腿从四周簇拥过来，争先恐后地勾缠住他的身体，就像海里的溺水者在争抢一块浮板。
这样下去不行，会把小花挤死的，温莫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咬牙挣脱出右手，掰开几道缠在胸前的长肢，抓出拢在左臂弯里的小花，使劲晃了晃她：“小花！快跑，找空隙逃出去！”
小花很虚弱，睁开眼睛难过地喵了一声。
温莫抬起手，将她向卧室的方向抛去，而后他脚下一空，被彻底卷入怪物堆里，无数肢-体将他掩埋进深处，视野漆黑，只能感到自己不断向下跌落，一层又一层，灵魂越来越冷。
下坠，下坠，忽然一停。
有一只手穿过重重叠叠的黑暗，抓住了他的肩膀，像锋利的刀劈入一束光，恍惚中，温莫看到那人手臂上缠绕着繁复华美的金色图腾，淡淡光芒映亮周围一切。
一个缓冲之后，他被猛地提了上去，耳边划过哗啦啦的水声，窒息感紧随而至，温莫有些狼狈地从水面露出头，手肘撑在破碎的地板边缘，这里已经成为一米多宽的大水坑，刚才他被怪物们直接拉进了乌漆漆的水里。
他抬头，看见金棕色头发的俊美青年满脸肃煞，正极力平复呼吸。地板上七零八落散着怪物的断肢残臂，切口平整完美，手法凌厉决然，像极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钟洺单膝着地，半蹲在一旁，伸手将温莫贴在脸上的湿发拨开，然后用指尖点上他的眉心。
一股近乎灼烫的暖流从眉间倒灌，温莫觉得自己的脑袋要从中裂开了，他忍不出叫出声音，表情充满痛苦，瞬间大汗淋漓。
再睁眼，家还是原来的家，没有什么绿霉、眼睛，也没有怪物和水坑，房外雨声躁响，他独自一人平躺在地板上，浑身都**的。
小花焦急地舔他的脸，用脑袋拱他的手心，柔柔弱弱地叫。
温莫脖子有些痒，他屈指在那里挠了挠，揪出了点毛绒绒的东西。
一小撮儿橘色猫毛。
刚才那情况，应该是自己又掉进无常道里去了，钟洺赶来救他，这会儿却不见人影。温莫冷得打哆嗦，起身去卧室找了件大衣披上，想了想，忍住没给钟洺打电话。
那人说自己最近在接受考核，应该挺忙吧，还是不要过分打扰人家比较好。
温莫在床边坐下，小花跳上他的膝盖，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望着他。温莫一脸淡然，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在自说自话：“这有什么，一点也不可怕，我刚才心跳都没超过60，小场面小场面，咱也算是经过大风浪的人，就算再掉进去一次也……”
“叮咚叮叮咚——”
“吔！唉呀妈呀！”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把温莫吓得跳了起来，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他颤颤接起，轻声问，“喂？”
“喂，您好，请问是温莫先生吗，有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穿雨衣的快递小哥交给他一份沉甸甸的方形包裹，并十分谨慎地监督着他签好名字。
温莫看到寄件地址印得很模糊，就问：“这个件是从什么地方寄的？我最近没有在网上买东西。”
“国外寄过来的，”快递小哥说完顿了顿，不自觉地将帽檐压低，颇有掩饰意味地笑笑，“我也不是很清楚，总站派发我就给您送来了，或许是您的朋友亲戚寄的东西呢。”
“我没有国外的……”温莫嘀咕着，见那年轻小哥紧忙转动电瓶车手把，“嗖——”一下飞出百米之远。
他察觉出一丝阴谋的气息，这事一定有蹊跷。
温莫没有把包裹拿进房间里，直接打着伞在小院里拆掉，撕开外面的塑料纸，里面是一个样式庄重的檀木盒子，和鞋盒差不多大小，盒子里铺着又厚又软的天鹅绒垫子，垫子上放着一张卡片，一个薄信封。
“From your second uncle，”卡片上，方便面碎渣一般的字体如是写道，“my brother's son，I died，this give you。”
温莫盯着小卡片，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短短几句话里的语法错误比字母都多，不知是出自哪位大仙的手笔，读来给人莫名的惊悚诡异之感。
尤其这个“second uncle”，什么意思，第二叔叔？二叔？
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拆开信封，心想里面或许会有更多线索。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中-央赫然一行字“xx亿元整”，随后跟着的一长串0直接把温莫弄懵了。
他调动起所剩不多的理智梳理目前的情况，某个来自国外的、已死的二叔，亲手给自己写了张支票，要白送他一笔巨款。
这不就是遗产吗。
温莫冷笑两声，钟洺，都过这么久了，你居然还不肯放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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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橘猫》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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