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乱葬岗里死妖生

黄昏时分,细雨绵绵。

乱葬岗间,空气里沉甸甸的是那化不开的血腥味儿,叫人闻之欲呕。

在这堆积成山的人类尸体高处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妖。

不知何时间,这只妖开始能感觉到喉咙间似乎卡着一口难以名状的苦涩。眼皮沉重,能勉强裂开一线视野,却又被眼前细雨的朦胧迅速淹没,迫使他再度阖眼。

周遭万籁俱寂,唯有雨声潺潺。随着意识逐渐清晰,他尝试着挪动身躯,企图坐起身,但虚弱感却如铅灌骨。

这种要死不活感觉哪能好受?

他的意识在混沌与清醒中徘徊,每一次尝试吸入空气都像是要将肺部撕裂,氧气犹如尖刀切割着呼吸道让他感到窒息与痛。

慢慢的他不再挣扎,而是静静的等待,他在等身体有温度,等血能在身体里流动,等胸前的伤口愈合。

终于……

一只被贴了符咒的纸鸟停留在了他左手的指尖,他侧头微微睁眼看着,反手握住了那只纸鸟,紧紧攥在手心。

撑着身下的尸体勉强地坐了起来。顷刻间,一股血腥味直冲脑壳,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一口鲜血,染红了唇边。

狸纯喘着粗气,手微微发抖,尽力把那揉乱的纸条撑开,纸条打开的瞬间,一行闪着微光的字映入眼帘。

狸纯,鬼域,速归! ——你爹

当看到最后落款处写的是“你爹”二字时他轻笑了一声,虚弱无力地低声道:“哼,定是无心,就知道占我便宜。”

狸纯轻启皓齿,小心翼翼地将左手指尖轻咬破,随即以其渗出的血迹为墨,凌空书写下「混蛋」两字后突然停滞了一下,手悬在半空闭眼沉思了下后又往上添了几个字——「告知无恙后日可归」。

写完后,他冲着皱巴巴的纸条轻吹了一口气,纸条瞬间舒展变回了纸鸟形态,飞出了这乱葬岗。

而后他用手轻轻一勾,不知掉落在何处的一把剑飞到他的面前,他握住悬在空中的那把剑从尸山上跳了下来。

轻轻抹去嘴角的血,悠悠道:“是福是祸躲不过……”

幽沙界

“肖掌柜,您到底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去鬼域啊?”一位红衣少女立于柜台畔,语带急切,眸光闪烁,问道。

肖掌柜略显为难地说:“姑娘不都跟你说过了吗?知道的妖自是知道,不知道……那我也不能告诉你。”

那位少女用手指敲打着桌子,不耐烦地说:“为什么不能说?我都在您这呆了五天了,愣是问了您五天,您什么也不说,这不浪费我时间呢吗?”

“姑娘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因为知道者自是知道如何去那鬼域,不知道者那还是不知道的为好。”肖掌柜面带愁容道。

只见那姑娘忽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轻巧地插在柜台上,刀身微颤,她逼近一步,目光锐利,道:“肖掌柜,你别看我是个姑娘,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匕首露锋之前,店内众妖鬼依旧自得其乐,饮酒啖食,好不快活。然而,寒光一闪匕首现,气氛骤变,众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于那持匕少女,神色转瞬凝重。

肖掌柜捕捉到这些妖鬼神情上微妙的变化,连忙出言安抚道:“诸位莫慌,该吃吃该喝喝。这位新来的姑娘或许尚未熟悉我们的规矩,也别叫这小插曲扰了大家的欢愉。”

随后,又对着那姑娘说:“姑娘,来了幽沙就要守幽沙的规矩,只要在这幽沙内就不许动武。”

“肖掌柜,事至如此依旧不能说吗?”话音落,她拔出了柜台上的匕首。

肖掌柜道:“你早就应该知道,五天了我都不肯告诉你,怎么,再拖几天我就肯告诉你了吗?”

那姑娘显然非常气愤,“什么幽沙的规矩,我偏不遵守,你又能奈我何?”

她猛然间反手挥动匕首,寒光一闪,直逼肖掌柜咽喉。但肖掌柜可不是吃素的,他身体微一侧,如灵蛇急退,轻巧地避开了这夺命而来的刀刃。

紧接着,肖掌柜用手指从右侧腰间的布袋中掏出一片回旋刃径直朝女子丢去,好在女子反应迅速,长剑出鞘斩向飞旋而至的利刃,好巧不巧这剑一挥正挥向了刚走到客栈门口的狸纯。

众妖鬼纷纷向客栈门口看去像是在期待狸纯有什么反应。

是被利刃砸中了,还是侥幸躲过了?

可奈何客栈门口风沙太大一时间竟只能看出个人影,至于人到底如何了,也看不出来个什么来。

“不是说这幽沙不可动武吗?老肖你怎么都还动起手来了?”

此话一出,诸妖鬼方才舒展紧张之态,那女子连忙近前想去查看他的情况,映入眼帘的却是狸纯悠然的姿态——他以食指与中指轻轻夹着那枚利刃,背倚客栈门楣,嘴角露出一丝不经心的笑,显然未受到丝毫伤害,还气定神闲。

肖掌柜会心一笑,道:“狸公子未见事情全貌,不可断然出结果呀。”

狸纯慢慢走近肖掌柜,还差两三步距离时他停下脚步来,趁肖掌柜不注意把手中的利刃扔还给了他。

肖掌柜却坦然自若,眼疾手快,接住了那飞旋而来的利刃。

肖掌柜:“狸啊~这几年不见,就送我如此之大礼,老夫实在是受不住啊。”

狸纯拱手致歉道:“多有得罪,还望老肖不要计较。”

肖掌柜眯眯眼笑着说:“我敢计较吗?若真是计较起来,老夫可敌不过她,她如此护着你,这么说来老夫还还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何身份了?”

狸纯笑而不语,转身看向身旁的女子,歪头笑道:“方才听姑娘与老肖的对话不知姑娘可是想去鬼域?”

女子静静地看着眼前人不作语,虽长得好还面带笑容。但是,是个活物都能看出来他笑得不怀好意,再联想起刚刚他速度快到能接下来向他飞去的利刃加上和肖掌柜的对话,此人一定不简单。

女子冷着脸回道:“怎么?你知道如何能去?”

狸纯道:“嗯……自然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欲咳不咳的声音给打断了。

众人闻声抬首,只见二楼栏杆旁伫立着一位青衫白发、飘逸若仙的男子。

男子面无表情说道:“这位公子……可是要去鬼域?”

本是一张冰块脸,可不知怎的狸纯倒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甚至脸颊处还泛着浅浅的红晕。

狸纯直勾勾地看着他道:“你是……在问我吗?”

男子像是有意回避,垂眸,道:“嗯……”

狸纯笑着回答:“今天可真热闹,怎么,你也要去吗?”

旋即又转身对那位女子说:“在这个客栈知道如何去鬼域的妖鬼多了去了,所以你也可以去问别的妖……或鬼,当然,如果来问我的话,自然是最好的,因为他们都不见得会告诉你。”

男子见狸纯不再与自己对话,竟有些小失落的模样。

女子则蹙眉道:“你说的是对,五天了问他们什么都不说。”

狸纯道:“姑娘也莫生气,这怪不得他们,不知姑娘贵姓啊?”

女子警惕地上下打量着狸纯,道:“你叫什么名字?”

狸纯眉眼含笑回道:“在下狸纯。”

向青青道:“你叫我向青青好了。”

狸纯就势坐在了离得最近的木凳上,一脚轻搭于另一腿之膝盖上,并伸出手轻点了下对面的木凳说:“姑娘,请坐。”

而正处二楼的那位男子也在他们坐下时同坐在二楼的木椅上,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狸纯为向青青倒上了一杯茶,道:“姑娘为何要去鬼域?是为了探望自己的亲人吗?”

向青青的目光胶着于茶杯中袅袅上升的热气,愣了神。

与此同时,那位身处二楼的男子也自斟一杯茶,缓缓举至唇边,正欲喝下时又故意看向狸纯,只见他豪迈饮茶的身影不由会心一笑,后轻抿了一口茶水。

向青青忽地抬眸,目光掠过狸纯的嘴角,又不经意地飘向别处,道:“你管那么多干嘛?”

狸纯抿嘴笑道:“在这个时间想要去鬼域,若不是去见自己已逝的亲人,还能是去干嘛?”

向青青道:“你说的这个时间……是什么意思?”

狸纯道:“后日就是鬼域的探亲节呀,姑娘是妖,怎会不知呢?”

向青青皱起眉说:“探亲节?”

狸纯道:“探亲节就是鬼域两年一次探望已逝亲人的节日而已。”

狸纯看她又盯着杯中茶水陷入了沉思,不解地问道:“你不是妖吗?千进林内的妖怎么会有不知道鬼域探亲节的呢?”

向青青心头萦绕着一抹异样的感觉,她竟会觉得自己以前去过鬼域,甚至还探望过什么亲……人。

特别是当狸纯对她说出探亲节这三个字时,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可奶奶对她说她从小便生活在人间,在此之前也只是从那些古籍上知道有鬼域之地。

她为何会信?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妖吧,既有得了人,有的得了妖为何有不了此地……

思绪良久后她终于开口:“我的事,你不要管那么多,你就告诉我你能否带我去鬼域?”

狸纯道:“行行行,不管就不管,鬼域当然可以去,不过……不是今天,所以今晚的住处就请麻烦姑娘了,我这个人嘛……”

向青青非常爽快地说:“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吧?”

狸纯歪头想了想后,说道:“嗯……这个嘛,到时候应该就会有了,不过且先谈今天,明日事明日谈!”

看着面前这个人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向青青心中暗自思量道:哼,怪妖,有心眼的猫,原来笑得那么不怀好意是为了让我当他的钱袋子,哼,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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