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的那会儿过去后,二人起身准备离开。出门前,步晔睨了一眼王大娘,而后双目定在徐殷身上,警劝道:“王宁现在是孕妇,晒太阳也好,按时吃饭也罢,都是最基本的。旁人且不说,你是她的丈夫,连最基本关心的都做不到吗?嘴上说说谁都会。”
最后一句话他到底带私人情绪了。别人的事和他无关,他这一多嘴到别人那里就变成他讨骂、多管闲事。众口铄金步晔不否认,看不惯王家做事他也不否认。他无法容忍,所以不管后果。
不等徐殷回应,王大爷插嘴,轻蔑地:“是她跟你说的?她还不知足?我们那辈人根本没她现在这条件!供她吃供她喝的。女大成婚就是别人家的,是泼出去的水!要不是他是个孤儿,王宁现在都不会在这个家里!”
徐殷尴尬地低下头。
听这话的途中,步晔脸色可以用生动来形容,多云转小雨,小雨转大雨,大雨转雷雨。周身阴翳地如孤岛惊魂,伏尸野鬼。
若不是王大娘拉着老伴的手劝他少说几句步晔可能当场就发飙了。
步晔脚底发麻,脑袋因为情绪大幅度波动而晕眩,只觉气血上涌。
他不禁嗤笑,压低眉宇,咬字狠戾,语出惊人。
“你妈死了吗?”
祁添着实被步晔这句话吓到了,浑身绷紧,友谊要提醒下步晔。但结合王大爷怒不可遏的神情又觉得有些好笑。
步晔当然不会等着王大爷答复,笑意紧逼寒霜,压制这胸腔滚滚燃烧的怒火,冷声道:“你妈要是泉下有知,打死你我都笑她为妇不仁。”
屋内寂静闻针。
祁添扑哧笑出来,真的,这和后知后觉觉出的冷笑话简直不分伯仲啊。
他猜得出来步晔是要骂人的,纳闷骂人问他妈是否死了做什么?果然,有礼貌的人骂人都与众不同。显而易见的是,步晔的礼貌因人而异。
王大爷气极,就要昏过去,借力靠在王大娘肩膀上,指着步晔只瞪眼。
步晔犯恶心,不想看见他油腻起疙瘩的脸,转身离去。拂袖的习惯尚在,所以在别人看来是件莫名其妙不可捉摸甚至尴尬的动作对于步晔来说反而能让他心安。
很久没人能让他出口殃及了。
祁添也不急着走,对王大娘王大爷微笑,“家里备着救心丸吗?大爷身体不好多去医院转转啊,可不要吓着家里人。”
他叮嘱完徐殷好好照顾老婆后才离开。
关门的一瞬间,祁添对破壁的叫骂声摇了摇头。可当他瞧见楼梯转角站着的人时,嘴角的笑缓慢收缩,变现窗角的阳光。
他现在真的像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了。
感觉还不错。
步晔看起来心情缓和了不少,背对着阳光,哪怕背景板是斑驳的墙,也那么耀眼。
呼吸一瞬间凝顿了,爬山虎一般爬上冬的枝桠。
他们笑望着,天光无限。
冬日凌乱,几乎不见鸟儿成群。黄昏来临,街市吵嚷得只有人群。
步晔深埋在祁添出门前给他系的围巾里,眼前被呼出的气熏上一片茫茫。
身旁的人穿得简约随意,步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裹被子”式穿搭,遥遥叹了口气。
一阵挤满了冬意的风刮过,如同尖刺穿透肌肤,血液似乎都被透心的凉意冻住了。
祁添打了个寒颤,牙床因为寒冷而发疼。
步晔将围巾扯下来,心里笑他逞强,“能挡挡风。”
祁添整张脸被风吹得通红,摆手拒绝,“不用,我不冷。”
牙床磕磕碰碰吵得脑袋嗡嗡响。
最后,祁添抵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寒风,在步晔深浅不一的注视下滴水不漏地将围巾围好。
“好些了吗?”
围巾上残留步晔的体温和好闻的香气,祁添低笑眉毛都弯了,“暖和。”
心里好甜。
冬天天黑得快,虽然黄昏却不见人影。阳光像个老人,愉悦地移动,得意地施舍迟暮的光辉。
步晔一步一步跟着祁添的脚步,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实际上是祁添在迁就他。祁添比他高大半个头,说出来也许不吓人,可步晔每每和他离得近了,想要抬头看他脖子会吃力。此时他们顺着街边并肩而行,这差异就更明显。
有些路上喜欢在三分之一处铺上鹅卵石,雅观倒是雅观,走起来却痛得人呲牙咧嘴。
步晔起初觉得没事,天界不少有鹅卵石路补灵力,可那毕竟是拿仙身去享受,如今不一样,步晔在人间可当不了神仙。
走了一两分钟,步晔受不住疼痛,换道走。不知内情的人乍看误以为两人吵架其中一方赌气不与那人同道走,祁添原先也这么认为。
转而一笑,踏上鹅卵石,继续和步晔胳膊贴胳膊。一张脸笑吟吟的,混着一丝忍俊不禁。
“楼道里的爷爷奶奶都说走鹅卵石铺的路对身体好。市民广场就有一条,据说走过那条路就能长命百岁,要不要顺路去转转?”
步晔睨他一眼,道:“我怕疼。”
又拿“你看不出来?看出来还取笑我。”的表情刀祁添。
祁添捧腹大笑,继续呈上笑脸和他谈笑风生。
“我说真的,我想让你也长命百岁。”
步晔扭头看他,和他垂下的眼睛相撞。暗黄的光在他们之间的空隙中缩放,难以言喻的情绪升华,在光影间翱翔。
脖子一头的围巾从肩膀滑落,祁添抓起穗子逗步晔,又把他拉链往上拉,摸他的头,道:“去吗?从夜市回来顺道去。”
步晔的脖颈隐隐发酸,低头轻轻应好。
路灯在话落定的那一刻全都亮了。
眼前璀璨,影影绰绰。树枝上缠绕的黄色彩灯不知疲倦地闪烁,光影被即将到来的黑暗衬得更加分明,光影逸散。
夜市繁杂,摊位上扬起了生意,肉香果清,吆喝不绝。
祁添躲过一人歉意的冲撞,惊道:“哎呀,人好多。”
原以为工作日人流量应该大打折扣,看来是他一隅之见了。
人潮拥挤,祁添下意识拉住步晔的手腕。他真的很瘦,多一层羽绒祁添都能轻易将他整个手腕圈住。
路过一个臭豆腐摊,老板对摊前的客人信誓旦旦地说他是长沙人,买的是长沙臭豆腐,外焦里嫩好吃不贵!祁添留心驻足,扯过步晔的衣袖,问他吃不吃。
步晔眉头微皱,“臭了的豆腐、能吃吗?”
祁添笑了,“它虽然闻着臭,但是吃起来很香!真的,我去买,你吃了就知道啦!”
说完松开步晔的手跑过去排队。
步晔意识到自己挡了道,便站到路灯下去等。
不消五分钟,祁添就端着臭豆腐朝他走来。
黑色的臭豆腐毫无秩序地躺在一次性纸盒里泡温泉,还滋滋吸着汤汁,上头点缀些许香菜葱花白芝麻,看一眼便席卷味蕾。
豆腐上插了两根竹签,步晔没有犹豫,在祁添的注视下戳起一块浸满汤汁的臭豆腐放进嘴里咀嚼。
汤汁瞬间在口中迸射,焦脆的外皮裹着软嫩的白肉,伴随着腥辣蒜香直击心灵。
祁添眨着星星眼看他,“好吃吗?”
一滴汤汁从步晔嘴角溢出,顺着留下,祁添腾出一只手拿纸帮他擦干净。
步晔舔了舔嘴角,戳了一块,递到他嘴边,称赞道:“好吃。”
或许不习惯被人喂着吃,祁添的脸登时红成苹果,眼底的局促羞赧无处可藏。尽管羞成这样,他也无法拒绝臭豆腐。
但愿是无法拒绝臭豆腐吧。
步晔像小孩看见漂亮玩物似地捧着臭豆腐,斯文地吃。祁添觉得好玩,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片。
快门声被祁添从设置里关掉了。拍完后他兴致勃勃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哎呀好看,真好看。
此时他浑然不觉一只虎崽子落在他肩头,斜着虎眼偷瞄。
连花清瘟又胖了很多,两颊的肉都快垂到地上了。他私自出来步晔是有感应的,所以当他转头,看到的就是一人一虎盯着黑色砖块看得起劲。
祁添察觉到他的目光,忙不迭把手机插回口袋,冲他无害地一笑。
步晔吃完最后一块臭豆腐,刚好路过垃圾桶,祁添接过顺势将它扔了。
连花清瘟已经跳到步晔肩上,四下环顾。见到这个呀一声,见到那个啊一声。忽的,连花清瘟什么动静也无,撑着下巴直勾勾盯着底下他们偶尔能碰到的手看。
它看得认真、痴迷,面色却唯有伤惘,呆呆地说:“君上,你能不能牵祁添仙君的手啊?”
步晔蹙眉,脸却红了,“这是任务吗?”
连花清瘟晃荡脑袋,虎毛飞呀飞,“算是吧。”
步晔自以为不以为意地牵住了祁添垂下的手。手掌湿冷,在他触碰的那刻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步晔不敢看,听到手掌的主人在熙攘人海里笑了一声,浮浮沉沉的让人不能确定这声笑是什么意思。
而后祁添反握住他,宽大的手易如拾芥地将步晔的手裹在手心,颤抖着。祁添喉咙剧烈地发突,眼前幻影重重。祁添不受控制地连续吞咽口水,这症状才减缓。
他……第一次牵男人的手,所以很紧张。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不敢呼吸,不敢往步晔那瞟,更不清楚步晔牵他是为什么。
路上不少人向他们这边看。
步晔脸偏向另一侧,脸颊两侧、眼尾都沾染几分羞红,被祁添包住的手已经开始发汗发烫。他和祁添一样,没出息如出一辙。
本来自己就被动,若是一直这样就显得他懵懂无措了。是以步晔轻咳,顺水推舟把脸转回来。
祁添霎时把脸转过去了,步晔连残影都看不见。
步晔:“……”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连花清瘟安静地看着,低下头回步晔身体里去了。
转过头的人也觉得这样太没面,于是装作“看周围有没有好吃的”的模样往步晔这边瞧,看起来寻常极了。
他望过来的时候,步晔觉得心脏堵堵的,脑袋像被水冲洗过一样空落惶然。
他听见祁添的声音,却无法辨知他说的是什么。抬头免不了和祁添对视,一瞬间二人陷入冗长的沉默。
祁添率先就范,摸上脖子,不自在道:“我说,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那边刚好有卖……”
大爷说这是蜂蜜浇的糖球,吃完再给钱,不好吃不用给钱。
祁添笑笑,扫了八块。
糖葫芦个个饱满红亮,步晔咬下一颗,酸甜在口中像交响乐般演奏,蜂蜜清甜。中间横切了一刀把籽去掉了,也不用边吃边吐。
“好吃,很甜。”说完递给祁添。
祁添握住他的手腕也咬了一颗,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很可爱。
“嗯!好吃!”
“步晔?”一声轻漫狡黠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他们,步晔认出来,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小剧场:
步晔想问:“我请问,为何你嘴上说冷让我多穿些自己却不身体力行呢?”
祁添答:“因为你怕冷,我好看呀”(戳脸颊)
连花清瘟:“为何我这么胖?!我请问呢!”
被步晔摸摸头,“胖乎乎的很可爱。”
被祁添揉揉肚子,“肉嘟嘟的多招人喜欢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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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们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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