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添趿拉着拖鞋从那扇白门里走出来。
黑色纯棉打底衫,下身只随意穿了条灰色宽松运动裤,头发散漫地顺在额头上,隐隐遮住那双狭长细挑的眸子。
他依旧英俊,依旧高大。
但为什么,这么陌生?
步晔一下子无法动弹,预想的场面好像和现场的不同,没有透彻心扉的泪流,而是被一种错误的酸涩折磨。他沉浸在情绪的平缓里,呼吸都忘了。当那个在他梦里逐渐模糊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
他们分开过吗?不记得了。
他好想祁添。
那张脸显然没有注意到步晔,自顾自往厨房里走。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步晔从未体验过,他是太子,从小就备受关注。那些欲奉承他父亲的别界交流官,哪怕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光靠一个太子身份就足以让他们提着一车厢的珠宝收藏送于他。
更别说祁添了。
是他父亲多年前救来的养子,在他们的事被发现之前,祁添从未这般,目光移开过他。
步晔一瞬间又感到乏力,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银针刺过,抽心的疼。腿脚软地要站不住。
手指握成拳,眸子含泪去问连花清瘟:“要怎么做?才能带他回去?”
眼眶出泪一半是想念,一半是恨他不记得自己。
他问得悲痛,希望连花清瘟说:“略施法术便可。”
或者:“直接带上猫界也无妨。”
往往事与愿违。
“你需要做满祖上给你下达的任务,多则一百件,少则几件。若件件成功完成,仙君自会恢复从前记忆,与你一同回猫界啦。”
这无疑是在温水煮步晔,他浓眉立竖,眉宇间的沟壑深浓,一副要将其斩碎的模样,“什么?”
连花清瘟给他下了清心咒,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君上莫慌,莫慌,这些事情难度系数都不大,很容易就完成的!……况且,况且难受的也不止君上一个人,仙君一人处在这人间一千年,世世家人背弃,孤独终老。不知出何原因从未找一人陪伴左右,想必是仙君魂灵里也不愿背叛君上。”
也许是清心咒的原因或连花清瘟方才的一番话的确触动步晔,饶他再气,也没那么阴霾了。
是啊,难受的也不止他一人。
他在猫界等了多久,念了多久,等那人一世历完回到忘川时,也同他一样悲痛罢了。
他怎么就能忘了。
怎么就——
“啊——!”
惊叫声划破耳际,步晔吓了一跳。他努力平复一时的惊愕,盯着厨房里视他如瘟疫的男人。
刚刚与连花清瘟说话,都忘了看他了。
他的眼神让步晔说不出再多的话。
因为步晔的眸子凝冷,祁添后退到水池旁胡乱拿了把刀对向眼前这个白发白衣皮肤还白的美男。
白无常?
不对,书里说黑白无常一般同行,而且,白无常舌头很长。
那就见鬼了。
祁添双手握住刀柄,确定不是白无常后胆子壮起来,压着嗓子问他:“你,我已经报警了。”
不会是受尽人间疾苦人情冷暖所以杀人解闷的吧?
吓吓他,总不能说自己手机落在卧室吧。
步晔直直盯着他,被他恐惧仇恨的目光盯得发抖,他强装镇定,“报警是什么意思?”
连花清瘟撑着脑袋,鼻涕泡泡被他一句话戳破:“他没报警。”
步晔“嗯”了一声,负手而立。灰白发丝匿在光晕里,口述自己准备许久的话。
“我是天上的神仙,本意下凡游历,却发现公子灵力雄厚,颇有慧根,特来此地助你飞升成仙。”
连花清瘟手上变出的□□“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他跳下去捡又跳上来,被步晔那一番话笑得不轻。
“君上,你给他下个咒不就好了,干嘛编这种低级的理由?”
步晔几次起唇欲反,最后败在自己确实没想到下咒。
那可是他编了很久很久的理由……如果祁添不信,他就……
步晔恼得牙痒痒,在祁添抽搐着嘴角忍笑时指尖凝出一把火,点在祁添手边的抹布上。
“我靠?!”
那火烧得猛烈,与祁添见过的红橙色火焰大相径庭。那是一簇淡蓝色的,蹂杂些许紫色的火。还未等祁添从惊诧中回神,步晔唇间就吐出一字,“灭。”
蓝火霎时熄灭,抹布毫发无损。
这是猫界时祁添教于他的,如今震惊于这火焰的人倒反过来了。
祁添不信邪地拿起那抹布左看右看,在步晔莫测的目光下,信了。
他看过不少仙侠剧。
“仙君?我是该叫您仙君吗?”
“我家有橙汁有椰汁,还有白开水,您要不满意我下楼去买,很快的。”
“您下凡一趟,是不是饿了?我点外卖,很快的。”
哇,感觉自己在演偶像剧……
步晔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不用了。你安心待着便好。”
一个小法术就能骗到?
祁添应了一声好,连滚带爬地去洗手间洗漱,刷牙的时候,他盯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看,昨晚熬夜把脸熬得蜡黄,头发也乱得跟鸡窝一样。
他刚才就这么出现在神仙面前?还拿着刀说自己报警了?
这真不是梦吗?虽然他致力于写些灵异男频文,但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太扯了?
今天之后他就走向成功少奋斗二十年了?今天之后他就走向人生巅峰一路爽到底了?
美女钱财络绎不绝,条条大路为他而开。
哇,好假。
祁添吐掉口中的泡沫,掬一捧水往脸上冲,浸湿了少量发丝,祁添随意地把湿掉的头发往后顺,左右看看,满意了离开卫生间。
说什么他有慧根?他要真有什么慧根至于从小被父母丢弃差点喂野狼?至于高三复读才上了个二本?至于现在只当个公司小职员写文没流量?
不过那些爽文男主的确是衰出屎后才遇到黄金贵人的。
祁添看了眼沙发上坐得端正矜贵的男人,他确实长得好看,那种好看他这个男人说不上来,就只会夸好看。要是女生可能就多几个成语来形容了。
什么惊才风逸、目若朗星、雍容华贵,英俊倜傥……
步晔专心与连花清瘟埋怨,并未发现身后站了许久的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怎会这般性情大变?”
连花清瘟摆摆手,“君上,你与他一千年未见,他的脾性你能确保自己记得一清二楚吗?”
“我与他相处好几万年,怎会忘记?”
“那仙君从前是哪般?”
“温良模样,凡事都镇定自若,也不同现在这样谄媚。那时父亲下令把他贬下凡,他也不曾这般吵闹话多。他国使者欲与他交好,他也不曾看其一眼。”
“下凡性情大变也可理解,君上不必担忧。”
步晔垂下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一刻,他没办法了。他的声音好似浸着泪,奢求般,“还有什么办法能快点带他回去吗?”
“仙君?仙君?”
步晔与连花清瘟闻声回头,瞧见祁添冲他招了招手。
阳光穿过落地窗,恰好有一束暖橙光打在他们之间,空中的杂志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星球,跨不过去。
连花清瘟看清了他的脸:“啊,怪不得君上死活要下凡渡他呢。”
步晔还未起身,环着的连花清瘟就忽地变得很烫,步晔向下看,祁添也就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只能看见步晔空旷的手。
神仙都能看见他看不到的东西吗?
片刻后。
连花清瘟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哇,任务都派发下来了!”
它扑闪扑闪眨着亮晶晶的大眼,欣喜地望向步晔:“祖上第一件事:让仙君给你倒一杯水。”
步晔沉思良久,道:“我渴了。”
祁添给他倒了杯水。
“第二件事:仙君给你捶肩。”
步晔转动脖子:“我肩膀有点酸。”
祁添给他捶肩。
以此类推十件事都做完了,无非是些小事,猫界时祁添也常做。只是祁添的手指刚触上来时,一股莫名的酸胀感从步晔鼻尖往内涨,累人。
步晔摸了摸被祁添拂过的皮肤,有点凉。
他自嘲地一笑,怎么一千年过去,变得这么矫情了?太久没见,让他们之间也生疏了?也没错,毕竟祁添忘记他了。
祁添立在一旁,等着步晔下面的吩咐。
岂料步晔只是说自己饿,想吃东西。
祁添说楼下有家很好吃的灌汤包,他常去吃,与老板混得很熟。
小县城的一些早餐店大多都是从早上开到下午的,祁添住的那栋楼下的门面房就是一家早餐铺子。长存路这一条街上,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广告、折扣店、网吧不绝如缕。
这里外地人占比多,大多都是拖家带口转户籍的,没钱买市里三四万一平的房子只能到这种老街买一万几一平的房子。
虽然偏远,但开车半小时就能到市里,走路十几分钟就能看见万家灯火,关键房价还便宜。
这里的早餐店和网吧最受欢迎,离这里两公里就是一所中学,又值扩建,周边的店铺都拆了。是以,长存路成了中学生上学的必经之路,楼下的早餐店成了小半个网红店。
祁添好几次上班想吃灌汤包,都因为人多挤不进去而不欢而散。
好在老板给他们放一天假,不然今天还真吃不到汤包。
早餐店的老板是个外省人,老公前几年坐牢了,去年才把婚给离了。还好儿子争气,在银行里上班,儿媳妇也乐意给婆婆经营这铺子,如今也是风生水起,听说前几个月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子。
郭阿姨是个老实的,现在生活变好了,整天笑容满面,和善得很。见到祁添,笑呵呵的:“小添啊,好久没见你了。”
祁添挠挠头,笑得灿烂:“这几天公司忙,而且,我都挤不过那些孩子,太有力了。您老怎么样?身体好着呢?”
郭阿姨用手背擦了擦汗,面色红润,倒衬得祁添这个年轻人像个体弱多病的将死之人。
“好着呢,基本上都是我儿媳妇在打理。”她看到了立在后面的步晔,“你女朋友啊?漂亮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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