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我不知道这就是先生的故乡。”
后来小山婆婆因担心错过学习的时间,常常忐忑不安。于是瘸先生告诉她,他就住在附近,每天都能来教她。
小山婆婆很是好奇,脱口问:“先生,这就是您家乡吗?”
瘸先生轻声回答:“是。”
那时他的表情非常平常,但小山婆婆敏锐地感觉到其中的情绪变化,也就不敢再问下去。
“对当时的我来说,知不知道这些并不重要。”
她不再关心这件事,还不知道先生也曾在多年前求过山神。
契机来自那株草,她在山神像前跪了一天一夜,求来的救命草。
“救谁?”
白发苍苍的山婆婆饱含深情:“我的姐姐,山家的长姐。”
“我那可怜的姐姐啊,在娘家任劳任怨了十八年后,又去了婆家低声下气地讨生活。她那样熬着,想等着媳妇熬成婆。”
山婆婆眼含泪水,一字字说:“她怀孕了,她满怀欢喜,可她却被丈夫拳打脚踢,被撂在角落饿了三天。”
“喵呜?”玳瑁低低叫一声。
山婆婆声音微哽:“我可怜的姐姐,她那丈夫中看不中用,根本就不能生育,那一屋子人心里门清,却妄图把无子帽子扣在我姐姐头上。”
“她被害了,然后怀孕了,怀的是其他男人的孩子。他们认为姐姐败坏门风,于是把所有脏水泼在姐姐身上!他们卑鄙龌龊!他们真不要脸!”
山婆婆捂住脸,脑海里都是长姐无助的模样。
那时朱家人还想要脸,于是关起门来折磨山姐姐,小山婆婆这两个妹妹悄悄去看姐姐,从门缝里看见姐姐脸颊红肿,坐在地上流泪。
山姐姐哭着说:“这可是你的孩子啊!”
“不可能!”男人丑恶的嘴脸历历在目,“你个贱人到底和哪个男的搞一起去了!”
“我没有!是你——”
山姐姐不可思议地反应过来:“你……难道你……啊!”
“闭嘴!贱人!”男人没让她说完,甩她两耳光,拽着她往屋里走。
小山婆婆和妹妹被吓住了,她们拼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想等着男人出门的时候再去看山姐姐。
山姐姐被关在废仓库里,她倒在一堆杂物中,被空气里的灰尘呛得直咳。废仓库小而高,是曾经用来装谷子的,舱门一关,连一丁点光都没有。
舱门是一格格木板封住的,封上最顶格原本要挂大锁的,但男人找不找钥匙了,于是用一根草绳锁住舱门。
小山婆婆庆幸只是根草绳,她趁着他们都不在,解开绳结,取下最上边的木板。
“姐!”小山婆婆爬进去,将山姐姐扶坐起来。
山姐姐嘴角的血结成了痂,她红肿着眼,开口间顿时落下泪来:“妹妹,我好疼啊……”
“姐!朱二他又打你了!”小山婆婆搂住姐姐,轻声道,“姐,别和他过了吧。”
可山姐姐泣不成声:“妹妹啊,咱爸可是说了,我要敢离婚他就把我再嫁给村头那个老流氓啊!”
她心心念念想要的自由,早已经被自己的父亲堵死了路,如今更是竖起层层高墙,将她困死。
“你知道吗,我怀孕了,村里医婆说两个月了。”山姐姐嘶哑着嗓子,似哭似笑,“我高高兴兴地告诉了你姐夫,却落得这副模样。”
“我才不想这样的人当姐夫呢,”小山婆婆心酸道:“姐,孩子咱可以自己养的。”
“他说孩子不是他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是他的!我什么都没做过!”
山姐姐捂住脸,像困在笼中的小兽,“我不知道!”
小山婆婆轻轻拍打姐姐的背脊,眼里露出恨意:“姐,他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能把气撒在你身上。”
山姐姐愣住,瞪大了眼睛无声落泪,许久,她挣脱妹妹的怀抱,颤着嘴唇说:“我……我想想……”
“我听到过朱二和他的臭兄弟们开很下流的玩笑,他还老拿你说……”小山婆婆有些难以开口。
山姐姐回想起嫁来的这两年,“他……他很少亲近我,还老喜欢让我喝完酒再睡……”
山姐姐酒性不好,被灌两杯酒后就飘乎乎的,夜晚的亲密时刻,她并不完全清醒,且对她来说,最清晰的只有生理上的不适。
山姐姐越想,脸越白,但她还记着男人的惊怒,所以猜测男人并不想喜当爹。
如果她的怀孕对男人来说是个意外,至少说明,朱二目前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夜间同床,也许是男人借助了某种药物或者外力来勉力实行,而她又受酒精影响,所以并未发现怪异。
但肚里这个孩子,山姐姐依旧不知道究竟是如何有的。
“我没有单独和别的男人处过,也没有晚上外宿过。”山姐姐慢慢平静下来,再度哽咽道,“可那段时间,朱家请过不少人来做客,怎么知道会不会是谁。”
小山婆婆紧紧抓住姐姐的手:“姐,你没有一点错,这个欺负你的人我一定要找出来。”
山姐姐含泪点点头:“嗯。”
她们没有谈论孩子的去向,因为不管留不留,她们现在都没任何准备保障。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真相,让山姐姐免受折磨,恢复正常生活。
“二姐,大姐。”有个脑袋从舱口冒出,“刚刚我守在路口,远远看到朱家老伯要回来了。”
这是山姐姐和山婆婆十六岁的妹妹,动作很是灵活,就在路口给两个姐姐望风。
小山婆婆忙和姐姐告别,又和妹妹跑到后门,准备顺小路溜走。
两个女孩在角落拆后门的篱笆时,听见前屋陆续回来几个人,隐约在商量什么,突然间就听见姐夫朱二大声吵吵起来。
紧接着听见朱二老爹的训斥,朱二的声音就熄火了。
小山婆婆和妹妹对视一眼,将打开的篱笆门又虚掩上,轻手轻脚走到堂屋后,然后把脑袋贴墙上去。
“憨货!像什么样子!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朱老爹放低声音,继续骂朱二,“再这么闹腾!我老朱家脸就没咯!”
朱二虽怕老爹,但羞愤间,也只是压低音量,还继续叫嚷着:“那我的脸呢!我的脸要往哪搁!”
一墙之隔,小山婆婆只能听到他嗷嗷叫,紧接着传来砰砰的拳头击打声,然后就是两个女人的劝解声和朱老爹的斥骂。
不等山家姐妹惊讶,又听那朱二低吼:“都是你捅的娄子,竟然去睡我老婆!”
朱二妈哭嚎着:“哎呦!老二呀,怎么说也是你哥,怎么打成这样了呦!”
小山婆婆听到这已经气得不行了,她继续听下去。
另一个年轻点的女声倒在骂人:“打!就该打!没脑筋的东西!打死了老娘就离婚!”
朱二妈怪道:“你这又是说什么,老大是你男人,你不心疼他还撺掇老二打他,真是不作人。”
“他就是犯贱!管不住下半身,居然敢摸去弟媳房里,要不是他哪有你们今天这一出!”
年轻女声哼哼两声:“要我说,最可怜的就是求男……”
“都闭嘴!”朱老爹猛拍桌,“老大媳妇,这是你该讲的吗,再讲你就出去!”
从头至尾朱大都不吭声,现在见老爹控好场了,才肿着脸说话:“我,我就是那天喝多了,走错了门。”
“你喝多了眼睛也瞎吗?”
“那黑漆漆的我也看不见啊,人也没反抗,顺得很,哪知道……”
朱二咬牙切齿,不知骂谁:“贱货!”
“再说,”朱大瞅眼朱二,小声说:“谁知道老二你还不能有孩子呢。”
朱二气得脸红,正要开骂,朱老爹却忧心问道:“老二啊,你实话告诉我,你这病究竟能不能治?”
朱二磕巴答道:“我、我、镇里医生说了能治好的。”
“要多久呢?”
“说要、要长期、治疗。”朱二急急忙忙争辩,“我还是个男人,就是要孩子难,我——”
“行了。”
朱老爹叹口气,再度发话:“往后谁都不许往外说一个字,也不用让求男知道,各自过好日子,瞧好自家房门。”
“爸!那这事——”
朱老爹的目光扫过几人,严肃开口:“我就你们两个儿子,老大两口子这么多年就一个女孩,老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生。”
“都是一家人,都姓朱,”朱老爹说,“把求男放出来,能生下来就养着吧!”
话音刚落,屋里的人都静了一瞬,朱二最先嚎起来,接着又是乒乒乓乓好一顿各人各说。
小山婆婆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实在没想到,姐姐嫁进的竟是个猪狗圈,她抹去脸上咸咸的泪,牵着捂嘴抽泣的妹妹离开。
那年山婆婆才十八岁,尽管愤怒与不甘,却产生了要将真相隐瞒的想法,她沮丧的去问瘸先生:“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我应该说出来吗?”
瘸先生反问她:“你有想告诉的人吗?”
“有。”
“她和秘密有关系吗?”
“很有关系。”
“这个秘密会改变她的生活吗?”
“会变得不好。”
瘸先生看她一眼:“那她为什么不能知道呢?”
是啊,为什么不能知道,难道要让姐姐蒙在鼓里委屈,甚至成为别人莫须有的把柄。
“本来我以为说出来,只会让她更为难更生气,并不能让这件事变好。可是我忘了,她才是最应该知道真相的人。”
小山婆婆站起来:“我要去告诉她了!”
十八岁的少女迫切跑进风里,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如今已七十一岁的山婆婆依旧感慨道:“姐姐远比我想得坚强冷静得多,她知道后只是大哭一场,然后决定想办法打掉胎儿。”
“我们从小就是在山村长大,怕那些土方法对身体不好,又不敢问有经验的妇人和熟悉的赤脚医生,只能悄悄凑出一些钱,准备先找机会去镇上卫生院问问再决定。”
“只是,还没等我们准备好,朱二那个混蛋就下手了。”
朱二借着酒劲将所有怒气撒在山姐姐身上,他下手极狠,不留一点余地的打人。
等山姐姐被朱二从仓库里拖出来时,已是满身淤青,朱二还要再打,反应过来的朱家人急忙拦住他,指着山姐姐身下说:“流血了!”
流血了,鲜红的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