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一片死寂。
肖妈慌慌张张站起来:“哎呀,抱歉,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去拿公筷!”
陆铭砚没什么生气的表情,就那么冷冷盯着阮多,突然眯了眯眼睛。
“陆铭华,你真失忆了吗?”
“?”
意识到自己八成又做错了事,阮多吞了吞口水,赶紧放下筷子,搓着衣角一副聆听受训的样子,但这次到底错哪了他是真不知道。
陆铭砚忽然笑了,不过是皮笑肉不笑。
“跟我玩扮猪吃老虎是吗?你怎么舍得回来了?钱花完了?搞这么一出,我们所有人都是你游戏的一环吗?”
“……啊?”
“一口一个哥哥地叫,故意恶心我是吧?”
“???”
陆铭砚声音陡然抬高,脸色愈发阴郁,阮多一脸懵懂,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再都没说一句话。
肖妈站在餐厅的平拱门底下,攥着刚取来的筷子不知所措:“砚少爷,我,我再给您盛碗新的!”
“不用了。”陆铭砚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肖妈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叹气,还是松了口气。
她坐回座位,小声问:“华少爷,以前的事您一点也不记得了?”
阮多摇摇头,用同样的音量反问:“哥哥他怎么生气啦?他是不是讨厌我?他都不爱跟我讲话。”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沮丧,像是遭遇了世界上最大的不公。
他最知道如何激发中年阿姨的爱心和同情心,这招也是在福利院练出来的。
果然,肖妈闻言一副心疼的表情,拉起他的手,在看到手背上那些皲裂时,红了眼眶。
“你能回来就好!”她抹了下眼角,“砚少爷的态度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你小时候就总喜欢缠着他,他性子冷,不爱跟人亲近,高中毕业后就一个人到国外留学,回国后又忙着帮陆董管理公司,所以你们的关系就有点疏远,没事的,他不会讨厌你的。”
明白了,兄弟两个的关系原来就不好,自己可真是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了。
阮多对美食的期待感减少了一半,有些闷闷不乐,心里却认为陆铭华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好的家庭居然还离家出走,肯定从小就是个作精。
他没察觉,自己不知不觉就偏向了陆铭砚的立场,完全是因为人家长得帅。
怀着忐忑吃完了饭,在肖妈的带领下回到自己位于三层的房间。
“华少爷,你的房间没动过,陆董说你一定会回来,还真的是!”肖妈笑的十分欣慰,“下午只简单打扫了一遍,等明天我再彻底清扫,哦,我去切水果,你先休息!”
阮多瞪着圆眼睛东看西看,还不忘说:“谢谢!”
陆铭华的房间超大,比下午去的酒店套房还大!
深色的夕阳透过大落地窗洒在地板上,橘红的光斑晃得他有些眩晕。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他冲出几步,呈五体投地状扑倒在雪白的大床上,脸埋在松软的被褥里,鼻端充斥着天然的茶香。
他干脆趴在床上不想起来,歪着脑袋打量自己的房间,立刻被整面墙的展示柜吸引了眼球。
形状不规则的柜子镶在墙上,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手办,寒暑假期间,阮多经常会去漫展打工,自然知道那些手办的价值,某几个都够他一年的生活费。
书桌上摆着两个相框,他突然好奇,陆铭华到底跟自己像到什么程度,竟然会让他的家人认错了人。
从床上爬起来,到书桌旁一看,顿时呆住了。
其中一个相框里镶着陆铭华跟父亲和哥哥的合影,是那种很严肃的家庭照,另外一个是他跟另外两个陌生大男孩,笑的很开心。
两张照片里的陆铭华都差不多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处于成熟和稚嫩之间,眉宇间总是洋溢着愉悦,关键是,除去那飞扬的神态不提,长相几乎跟两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他自己。
当然,不可能是自己,照片里的少年营养很好,身材看起来比自己壮实多了,腰杆也因为自信挺得很直,跟自己略带畏缩的气质完全不同。
他捂住嘴巴,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开始一点点检查屋子里的东西。
他打算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华少爷。
只要他不再出现,那假称失忆的自己完全有能力以假乱真,至于真实身份……福利院都快没了,一个从福利院外出逃难的孩子,谁会在意呢?
不知不觉天黑透了,郊外十分静谧,偶尔还能听到夜鹰的叫声。
阮多去拉窗帘,看到别墅四周树影婆娑,没有工业和灯光污染,天上的星星显得又大又亮,顿时感叹,有钱人连空气都是清新香甜的。
“咕噜——”肚子发出一声长鸣。
陆铭华的房间里倒是有一个小冰箱,但里面是空的,肖妈可能还没来得及往里面装东西。
十七八岁正是能吃的年纪,傍晚那会儿吃的一小碗饭当时就没感觉太饱,现在突然饿了。
以前也饥一顿饱一顿的,他的办法通常是睡觉,只要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但俗话说由奢入俭难,现在他的身份是“少爷”,一旦有了吃饱的自由,饥饿感就非常难以忍受。
他在床上翻腾了半天,终于败给了**,披着衣服打算去厨房偷偷吃点东西。
至于为什么是“偷偷”,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习惯了吧!
担心发出脚步声惊扰了熟睡的家人们,他只套了双袜子就下了楼,凭借记忆蹑手蹑脚摸向厨房。
走廊上亮着很小的墙壁灯,厨房里的光线朦胧昏黄,阮多直奔三开门大冰箱,从里面翻出一个四寸的红丝绒蛋糕,又挑了个带鱼罐头,一左一右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后来忍不住开心地在透明蛋糕盒子上亲了一口。
上次他吃生日蛋糕距今快五年了。
想立刻回房间去大快朵颐,一回身,却突然看到角落的餐台边坐着个人,他背着光,只能看清镶了金边的轮廓。
即便如此,阮多还是通过发型和宽阔的肩膀辨认出那是陆铭砚。
他被吓了一跳,像做错事的小孩,把手里的东西往背后藏,心虚地喊了声:“哥,哥哥……哥!”
结结巴巴叫出口,他才想起来他不喜欢让自己叫他“哥哥”,于是又改成了单字的“哥”,心想这样总不会出错了吧?
“啪”,餐台上的灯亮了。
陆铭砚一手按着两侧唇角,一手捏着叉子,在盛着金枪鱼和面包的盘子里无意识地叉着,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
他晚饭没吃,这会儿来加个餐,就看到“陆铭华”鬼鬼祟祟地在冰箱里翻东西,本来他连招呼都不想打,可谁知道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被戳穿后还在玩把戏,叫哥哥叫的那么甜,真当这样就会给他好脸色?
阮多很心虚,非常心虚,又觉得自己心虚的没道理。
说好的饱腹自由呢?
想到这里,他强迫自己硬气点,把背后的食物捧起来,解释:“哥哥,我肚子饿,来找点吃的。”
陆铭砚瞥了一眼他怀里的带鱼罐头和红丝绒蛋糕,顿了顿,像是在忍耐什么。
隔了两秒,他点了下头,低头自顾自叉起一块面包吃。
阮多松了口气,“哒哒哒”地跑上楼去了。
一口气吃完,阮多摸着鼓起来的肚子,打了个小小的嗝。
带鱼罐头好好吃,酥脆爽口,香而不腻,红丝绒蛋糕更好吃,不像福利院提供的生日蛋糕那么干巴巴油唧唧,口感丝滑,只有很淡的甜味,却让他回味了很久。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两种食物的口味不太搭,下次要注意!
肚子被填饱,阮多心满意足,简单洗漱了一下,跳上床睡觉。
***
公司有事,陆铭砚很早就起来了。
他以为这么早不会遇到讨厌的人,就在出门前改了主意,打算去餐厅吃个早饭,没想到讨厌的人比自己还早,盘子里的餐食已经消灭了一半。
肖妈招呼:“砚少爷,牛角包配牛奶可以吗?”
陆铭砚点头,坐到了直视不到阮多的位置。
肖妈站起来倒牛奶加热,笑眯眯地说:“您给红丝绒蛋糕吃掉了啊?昨天不是吩咐说要当早餐吗?我特意做了的,哎呀,是我考虑不周,忘了您晚饭没吃,我应该多准备一些吃的。”
阮多呆住。
红……丝绒蛋糕?
呃呃呃呃呃?自己把人特意准备的早餐给吃了吗?
昨晚他怎么没说呢?
陆铭砚余光瞥见他正在偷瞄自己,于是端起牛奶杯,挡住彼此的视线。
他的弟弟由于太惊讶而忘记了咀嚼,腮帮鼓得像仓鼠,唇边沾着意面的红色酱汁,是肖妈最拿手的红烩口味,味道应该不错。
可惜,陆铭砚绝不会在早上吃意面,不是不喜欢,而是意面的味道会沾到衣服上,于形象不利。
“弟弟”尴尬错愕的样子让陆铭砚莫名心情舒爽了一点,一口气喝光牛奶,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阮多沮丧地舔掉嘴边的酱汁,继续闷头吃面。
又不香了。
这个人,能不能再别出现了?
呜——
“华少爷,快吃啊?不是说吃完饭要跟我一起去照顾花圃吗?”
“唔,好的!”阮多飞快吃完,盘子一推:“我吃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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