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藏锦握着剑,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掀起眼皮打量起潜伏在四周的妖兽。
虽然受了点小伤,但是他却觉得此刻的状态好得不能再好。
这副躯体内仿佛有源源不断的灵气,任他如何挥霍,也不会枯竭。
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体内过盛的灵气,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什么东西打一架了。
于是,他缓缓地转头,指尖轻抚过剑身,目光落在从林子里钻出来的妖兽身上。
还不待他出手,那群妖兽便如见到什么凶神恶煞之物一般,突然停下了靠近的脚步,转眼间便再次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黑暗之中,像是从未出现过那般。
危机解除,凝在指尖的灵气旋即自如散去。
再观身后的其他人,有人已从幻象中脱身,却仍惊魂未定地低头呆望着黑漆漆的泥地,有人被幻象缠身,以至于自伤自绝,神志尽失。
不远处的老宅前,有一名年轻的妇人绰约而立,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微笑着挥动衣袖,似在向谁招手。
林藏锦皱了皱眉,未敢贸然上前。
他不确定此人究竟是幻象,还是与他一样进入秘境中的人。
抑或是……许多年前居住于此的亡魂?
林藏锦选择装作看不见,立刻移开了目光,走到一处清澈的溪涧旁,洗净手上的血渍,看向水中倒映的那张圆润白皙的孩童面貌,终究是不太习惯地垂下了眼眸。
当他正要离开时,水面上倏地传来“噗噜”的声音,飞溅而起的水花冷不防沾湿了他的衣衫。
林藏锦心下一惊,起身环顾四周:“谁?”
话音未落,水中传来一阵清灵的笑声。
“大家快来看,这儿有个生面孔!”
几只尚未化成人形的鱼妖聚在溪中,好奇地围着他左瞧右看。
“小娃儿,你从哪儿来,是迷路了么?”其中一个听着有些苍老的声音亲切地问道。
他旁边的鱼妖一边吐着水泡,一边匆匆劝道:“快去找巧婆婆,她会领着你回家的。”
另一只笑了笑道:“运气好的话,婆婆说不定还会请你尝尝她的手艺呢!”
这时,又有一个陌生的嗓音从溪畔的树梢上传来:“你可别误人子弟了,巧婆婆做的肉羹难吃死了,小娃儿听我一句,若是婆婆让你留下吃一顿,你便快些跑走吧!”
林藏锦闻声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只见一只化形只化了一半的雀妖坐在树枝上,用一张长满羽毛的人面,语气不善地冲水里的鱼妖们做鬼脸。
鱼妖气呼呼地在水里打转。
“胡说,明明就很好吃啊!”
“你打得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么?”
“……”
林藏锦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他们叽叽喳喳说了些听不懂的对话,末了竟然还吵了起来,甚至愈演愈烈,大有要互相干一架之势。
他不合时宜地举起手,打断了两边的争吵,问道:“我该去哪里找巧婆婆?”
雀妖伸出羽翼,指向林藏锦来时的那条路:“她就在那里,正看着你呢!”
林藏锦朝雀妖所指的方向望去,诧异地看到了路边站着的身影。
此人正是方才在老宅前朝他招手的年轻妇人。
“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他居然全无所察。
巧婆婆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她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向溪边走来,裙锯逶迤,遮住了脚腕,使人看不清她双腿的轮廓。
她停在溪畔,俯下身将手没入溪水之中。
鱼儿自她的指隙间穿过,她亲昵地抚过那些银光闪闪的鳞片,脸上的笑意在夕阳映照下尽显温柔。
吵闹不休的众妖皆安静下来,雀妖也飞回自己的巢穴之中,翻了个身呼呼大睡。
巧婆婆转过身来,看向了林藏锦:“他们闲来无事,便聚在一起嬉戏吵闹,您莫要见怪。”
林藏锦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确认这只是个毫无威胁的亡魂。
他放下剑,摇了摇头。
其实他并不觉得这些妖怪们吵闹,相反,正是他们的出现,才为这座看上去如此荒凉的村子增添了几分烟火气,让他忽然意识道这里并不是只有破败不堪的废墟和置人于死地的幻象。
原来这里曾经也有鲜活的生灵。
他只是困惑这秘境为何似转了性子般,不再用些玄而又玄的幻象和障眼法阻拦他前行,而是忽然撕下死气沉沉的伪装,露出了内里生机盎然的一面。
“村里好久没有来客人了,您不介意的话,可至寒舍小憩一二。”
巧婆婆说着便邀他来自己所住的老宅里做客,林藏锦回想起那些鱼妖的话,选择了跟上去。
进入老宅后,林藏锦便知晓自己来对了。
那座老宅之中,已经有一群与他同样来探秘境的修士坐在里头,其中不乏有修为不俗之人,或正襟危坐,或姿态懒散,衣着腔调和身上所佩灵器不一而足。
这里可能有秘境给来访者透露通往下一层方式的重要线索。
巧婆婆替林藏锦安置好位置后,留下一句“稍等片刻”,便转身进入后厨中。
尽管屋里坐着不少人,气氛却格外压抑,无人开口说话。
半炷香时间内,坐在林藏锦对面的修士已经第二十次抓挠自己额头上的刀疤了,他眼眶发红,极不安分地四下张望,指甲嵌进额头的肉里,像是想要把留下伤疤的那块皮给撕下来一般。
下一刻,他忍无可忍地起身,一面自言自语着“全杀掉不就好了”,一面拎起身旁的宽刀。
坐在他旁边的修士拉住他的胳膊,正欲开口劝阻,却被他猛地推到了地上。
林藏锦见此人状态不大对劲,先一步走到了他面前,抬头冷冷地与他对视:“你要做什么?”
刀疤男连一个的眼神也没施舍给他,大抵是不屑与如此年幼的孩子动手,便只朝他亮了亮手里锋利的刀刃,不解释也不作答,只道:“小孩,让开。”
林藏锦懒得与他多言,抱剑立于他身前,剑未出鞘人未动,面前却自然地生出一层灵力铸就的屏障,叫那人如何也不能再往前走半步。
那修士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咬牙道:“若不杀了这做人肉羹的老妖怪,今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你信是不信?”
闻言,林藏锦有些意外地挑眉:“人肉羹?”
“你若不信,便拿好你的剑,进去看一眼便知。”那修士冷笑一声,接着嘲讽道,“只是不知那时,你还有没有命出来,好继续拦着我。”
这段话确实让林藏锦动摇了一些,控制屏障的灵力略有松懈,便被那人寻到了空隙,抬刀狠狠地将屏障劈开,步履沉重地冲进后厨,身上带着浓重的杀意。
林藏锦随即紧跟其后,欲拔剑阻拦,却只看到一道刺目的刀光。
——那人将巧婆婆自上而下砍成了两半。
不多时,他提着染满鲜血的刀,一声不吭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林藏锦看向那柄沾血的刀,心中忽然升起一丝疑虑。
早在溪边的时候,他便看出来,巧婆婆和这里的其他妖类一样,只是一缕亡魂罢了。
既然是亡魂……就算被劈成两半,又怎么会流血呢?
未待众人有所反应,那提刀的修士便以一种古怪而僵硬的姿态,停下了脚步。
他额头刀疤的位置,隐隐出现了一个鼓包,随后渐渐长大,“噗呲”一声穿透皮肉,有一条细长的藤蔓从那刀疤里钻了出来,另一条藤蔓自他拿刀的手腕爬出,转眼之间便布满了他全身上下,将他密不透风地裹成了一个血肉粽子,连肉身带神魂一起,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种以生灵的肉身和神魂为食的毒藤,林藏锦正好在不久前见过。
是当时岁晚青用血咒制造出来,用于对付魔修的寄生藤。
想来眼前将这修士完全吞噬的毒藤,便是那道血咒造物的原型了。
“原来如此……”林藏锦定定地看向那条血迹斑斑的藤蔓,若有所思地低声呢喃。
为何此人先前总会焦躁而频繁地撕扯额头上的皮肉,又为何会毫无理由地冒出巧婆婆在做“人肉羹”的想法来,而那刀刃之上又为何会布满鲜血——
此时见到那人被生吞的模样,林藏锦终于理解了。
然而,那两条吸干了修士血肉和神魂的毒藤却并未满足,它们重新从残躯中生长出来,顺着地面灵活地爬到了众人脚下,意欲寻找下一个宿主。
这番变故吓退了离得最近的几人,直到有一人眼疾手快地施法将毒藤暂时困住,他身后的剑修见状,壮着胆子上前,挥下一剑将毒藤劈碎成数段。
毒藤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再动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藏锦由于个头太小,被几个修士顺势护在了身后,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便又听得前头传来几道惊呼,原先拦在他面前的人们,此刻又纷纷向老宅门外散去。
只听得一声急促的:“跑!”
再回过神来时,整个空荡荡的老宅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以及面前正从缺口处涌现出无数条毒藤的,被砍成两半的巧婆婆的亡魂。
那些藤蔓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从亡魂内生长而出,很快便布满了老宅的每一个角落,正张牙舞爪地朝林藏锦扑来,饥不择食地要将他吞噬殆尽。
最后一个逃出老宅的修士回头看了眼林藏锦的背影,还有那已然被毒藤整个侵蚀的破旧老宅,惋惜而又庆幸地幽幽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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