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晚青在路旁买了一张朝枕梦的地图，同临岚问起这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
临岚取出先前得到的那张“报纸”，翻开其中一页，关于那场变故的记载便自书中飞出，呈现在了岁晚青的面前。
[仙历三千六百四十六年，朝枕梦，天道传讯。]
随着这行字引入眼帘，周遭景象瞬息万变。
十六年前，有一位仙气飘飘的使者来到朝枕梦，声称自己可以窥伺天机，天道将有重要之事委托给朝枕梦之人。
同年，天机阁阁主千岩之女“千秋”降世，此人出生那日天生异象，夜吞北斗，更有奇光落入其诞生的院落之中，凡观此景之人，无不顿悟突破，修为再进一层。
因此这位“千秋”仙子，不但一出生便含着金汤匙，更是背负着朝枕梦众人的希冀长大成人，传闻她一岁入道，三岁便知天下之事，五岁即可推演八卦五行，十岁时已成为朝枕梦中最年轻的化气境。
有她的存在，天机阁如今已在朝枕梦一家独大，甚至可以说，整个朝枕梦近十年都在天机阁的严密监控和管辖之下，人们生活富裕，日子欣欣向荣。
之后的内容，也多半是千秋仙子又做出了什么功绩，是如何造福百姓的云云。
掩卷沉思，岁晚青确实有些想见一见这个人，看看她是否真的如这张报纸上所言那般身怀天命、天赋异禀。
他隐约觉得，在此人身上，或许有关于仙器的线索。
忽然，路边有个蓬头垢面的乞人将他叫住，嗓音低哑，语调故意拖得很长：“道友，我观你命格漆黑，前途无光，还有被邪物附身的征兆，怕是命不久矣啊。”
临岚闻言皱了下眉头，拉着岁晚青走远了些，没有理会这个古怪的人。
“莫听此等造谣撞骗之人胡诌。”临岚抚上腰际挂着的长剑，冰冷的目光朝那人看去，却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尽管那人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入凡境，但临岚依旧心生忌惮。
因为这是一个活了一千多岁的入凡境。
凡人修行入道，可延长寿数，修为越高，寿命也就越长。
譬如入凡境和化气境都有百年寿数，到了引灵境则有一千年寿数，再往上的洞玄境、御仙境和乘天境则可能达到万年寿数。
而一千多岁的入凡境，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使用了一些方法强行将自己的境界压低，要么是曾经拥有引灵境以上的修为境界，但是因为某种缘故重塑道心、逆向修行。
岁晚青倒是并未将此人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人，好似有些不确定地叫住临岚：“等等，此人好像……”
尽管修为境界，身形样貌，还有声音无一相像，但此人说话的腔调，几乎与东方云霁如出一辙。
临岚目光一滞，随即听懂了他的意思，再次朝那乞人看去。
“东方前辈？”岁晚青不无讶异地上前唤道。
那乞人猛地站起身来，揽过他的肩膀，小幅度地环顾四周，半低着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岁道友，在这儿……话可不能乱说。”
朝枕梦边境虽灵气稀薄，但是从进入这里的第一刻起，岁晚青便觉得好似有无数只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毫无疑问，此处早已被一方偌大的监控法阵所笼罩，这法阵就像一对对无孔不入的眼睛，漠然地审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岁晚青知会地止声，重新问道：“前辈如何称呼？”
东方云霁咧嘴一笑道：“叫我莫招摇便好。”
说完，他意味悠长地看了一眼岁晚青身旁的修士，将杂乱的头发随手一束，心下已了然，道：“旁边这位道友倒是气质不凡，你叫什么名字？”
临岚知道此人天生异瞳，能观常人所不能观，八成是认出了自己，不过他既然并未拆穿，临岚便只管静观其变，面色如常地答道：“临岚。”
“二位是要去天机阁吧？”察觉到有一道蕴藏杀意的目光落在他放在岁晚青肩头的手上，东方云霁灵机一动又用另一只手揽过临岚，毫不见外地蹭了二人一身淤泥，“临道友，我也想去天机阁，你们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啊？”
临岚反手点了他臂上穴道，后者痛呼一身，连忙松开手，退回角落里抱着手臂欲哭无泪，小声嘀咕着：“果然，美人越美，下手越狠……”
修士耳聪目明，这话自然一字不落地落入临岚耳中，他看也没看角落里的东方云霁一眼，不动声色地捏了个诀，将自己和岁晚青身上沾染的淤泥清理干净。
他转头看了看岁晚青，但那人也只是笑而不语地等他答复。
毕竟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人还是临岚，愿意送他去天机阁的也是临岚，能不能多带一个人，自然也得听临岚的意思。
临岚取下腰上挂着的长剑，应道：“行。”
御剑飞往天机阁的路上，东方云霁凑到岁晚青身旁，滔滔不绝地和他谈论着自己这一路的艰难困苦，有多不容易才回到了朝枕梦。
临岚一面放出神识探查四处环境，一面分心听着他闲聊，时不时递过去一个捎带锋芒的目光，警惕意味不言而喻。
东方云霁不可谓不心有戚戚，总觉得自己若是透露半句有关他身份的话，旁边的美人便会毫不手软地将他丢下去摔个半死。
相较之下，即便忍受高速飞行的不适感也会耐心听他诉苦的岁晚青，此刻愈发显得平易近人，简直是伟岸的化身。
不过，倘若他那副关照的神情是发自内心的，那就更好了……
“岁道友可曾听闻‘碑前三问’？”在这毫无温情可言的气氛中，东方云霁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试探性地问道。
岁晚青摇头道：“未曾听闻。”
东方云霁道：“据说这是那位成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阁主留下的，那座石碑于半年前横空出现在天机阁外的石潭边，其上刻有三个问题，凡过路之人，所见问题皆不相同，但只要能够答得上来，让少阁主满意了，便会入梦点化。”
“那位少阁主，平日竟不在天机阁中么？”岁晚青问道。
东方云霁远眺着前方脚下林立的楼宇大厦，被狂风扰得不得不眯起眼：“不在。她十岁那年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一直在暗中为朝枕梦的百姓造福，前不久新建的社区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岁晚青觉得其中颇有蹊跷，思索了一阵，又问道：“那么……除了托梦之外，没有别的方法能见到她了吗？”
东方云霁答：“其他方法，我倒是没听说过。”
这个回答愈发加重岁晚青的困惑，怎么会有人只活在人们的梦中呢？
莫非是天机阁出于某种原因，将他们的少阁主雪藏了起来？
亦或者，这个被吹嘘得如此天赋异禀之人，只是天机阁凭空捏造的？
半个时辰后，三人来到天机阁管辖的领地。
临岚说半个时辰内能到，确是分毫不差。
落地的时候岁晚青面色惨白，直觉胃里翻江倒海，险些两眼一黑吐出来。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晕车……不，晕剑的毛病。
临岚神色少见地慌张，旋即上前将他扶至就近的茶馆里，还不忘抬眸看了东方云霁一眼，问：“他怎么了？”
东方云霁立马后撤半步，撇清关系道：“这个、这可不关我事啊……修士有灵力傍身，自然身强体健，凡人就不一样了，你飞那么快，他不晕才怪呢。”
他说的没错，临岚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些，此时也只好抿唇不语。
岁晚青阖眼歇了一阵，状态有所好转，轻轻拍了拍临岚的手背，往他手里放了一枚灵石，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去让小二上些茶水来罢。”
待茶水上齐，茶楼内的嘈杂的声音也逐渐此起彼伏。
“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这段时间城里的巡逻之人多了一些？”只听坐在不远处的一名散修和同行者谈论道。
另一人稍加思索，应道：“的确如此，这又有什么说法么？”
那散修神秘一笑道：“你应当不知道五百年前叛出门派的天机阁大师兄吧？据说他命灯都灭了五百年了，本应该死了才对，但就在最近……我听天机阁那几个巡逻弟子说，那叛徒的命灯竟然重燃了！”
岁晚青喝茶时正好听到这一段，不由朝东方云霁的方向看去。
然而那家伙居然比他反应还快，已经先一步凑到方才讨论的两个散修身旁，嬉皮笑脸地接话道：“既然那个叛徒都死了五百年，天机阁还留着他的命灯做什么？”
岁晚青：“……”
这话说得，好似他们在讨论的“叛徒”和他半分关系也无。
那个散修嫌弃地打量了他一下，作势要将他赶走：“去去去，哪儿来的乞丐？”
但当东方云霁放出入凡境巅峰的威压之后，那才修至入凡境低阶的散修面色一变，吞了吞口水，总算正眼看向他，回道：“还能因为什么，担心他万一没死绝，回门派报复呗，估计这会儿天机阁已派人去抓捕那叛徒了！”
这个回答似乎让东方云霁有些失望，他中伤垂眸，幽怨道：“不会吧？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太有魅力，门内追求他的女修偷偷将他的命灯藏起来了呢。”
“这怎么可……”那散修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眼，但随后又敢怒不敢言地移开了目光，违心道，“呃，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见他和那两个散修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岁晚青不欲打扰其好兴致，转头问临岚道：“临仙子，你愿意陪在下去三问碑看一看么？”
临岚正要回答，却又听得东方云霁身旁的那名散修道：“依我看，这几年来会发生这么多事，还不是因为那个不负责任的创世神么？”
“他若是早些自愿为苍生赴死，哪里还会留给咱们朝枕梦十年前那场变故。”
“……”
仰头将杯水饮尽，临岚道：“好。”
说罢，还不待岁晚青有所反应，便拉着他走出茶楼，直奔石碑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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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0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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