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说了禁止打扰的,怎地一个两个,都抗旨不遵呢……
11
杨洹的身体,实在太糟了。
御医们纷纷摇头,都觉得杨洹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秦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在曾聿昔日的寝院徘徊了许久,终于做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决定。
12
年节的热闹已渐渐显露出了一点端倪。
十二月廿五这天,衙门早早就放了大家回家,曾聿从学塾接回一样早早放学的虎豆,爷俩把家中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净,然后上街去置办了一些年货。
把大大小小的包裹搬回院中,曾聿正要拾掇,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吁”地一声,一辆马车停在了曾家的院外。
曾聿怔了一下,抬头朝外望去。
一并看过去的还有被他叫出来帮忙的曾虎豆和正闲闲同他搭话的邻居。
带着斗笠遮头掩面的秦昭从车辕上跳了下来,打开马车后方的木格扇,从车里抱出了一个人。
那人被捂得殊为严实,身形十分单薄,就算被裹在厚厚的棉服中,也半点不显臃肿。
秦昭横抱着那人,匆匆冲到了曾聿面前。
曾聿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余光扫到那人的面孔,蓦地僵在了原地。
13
杨洹是皇帝啊。
曾聿从未想过,一国皇帝竟能把自己活得如此凄惨。
御医都在干些什么?!
曾聿怒而喝问。
秦昭跪在曾聿面前,声泪俱下地将这些年的日子一一说了,磕头恳求曾聿救救杨洹。
曾聿沉默了很久。
14
和离原是为了杨洹提的。
曾聿以为这样对杨洹最好。杨洹能活下来,能成为九五至尊,能一圆童年稚梦。
除了自己,杨洹能获得一切。
所以昔年,他走得十分放心。
可现在,曾聿实打实地后悔了。
他抚着杨洹雪白的发,握着他枯瘦的、好似一捏就断的手腕,俯身想抱住他,却害怕自己的重量把如斯脆弱的他压坏了。
曾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垂头在杨洹的唇上,流连地吻了片刻。
吻着吻着,舌尖扫过的齿间竟稍稍裂了一道缝。
曾聿猛地起身,发觉杨洹已睁开了眼,正迷惘地、出神似地瞧着他。
曾聿尴尬地看着,想开口,却听杨洹低低唤了声:“聿哥儿。”
唤罢,大滴大滴的眼泪就从杨洹的眼角落了下来。
杨洹哽咽了两下,似乎呛到了哪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曾聿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忙着给他顺气端水。直待人勉强稳住了呼吸,用布巾轻轻抹去杨洹嘴角溢出的血丝,曾聿才长长舒了口气。
杨洹的眼神已清澈了许多。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曾聿,盯了好半天,盯得曾聿都有些脸红了,才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慌乱非常。
他颤抖地抬起手,一脸惊恐地——
捂住了自己的头发。
曾聿心如刀绞。
他缓缓俯身,将杨洹揽进怀里,极尽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发,用指尖做梳子,像过去似地,亲昵地梳了起来。
“很好看……”曾聿轻声道。
“白发的洹君,很好看。”
15
杨洹踏踏实实地睡了三天。
秦昭代替曾聿带曾虎豆一起把新年的筹备工作做了个七七八八,换曾聿日日夜夜陪伴在杨洹身边。
左近邻里都十分好奇,纷纷前来打听,秦昭不胜其扰,干脆编了个亡妻坠崖获救、死而复生、抱病千里寻夫的感人故事,听得一众婶婶嫂嫂们深受触动、连连抹泪,三天两头给曾家塞东西,让曾聿好好照顾好不容易寻来的夫人。
唯有曾虎豆迷惑得要死。
那房里的分明是个男人……
但连曾聿都默认了秦昭的故事。
孝顺的虎豆决定对此保持沉默。
16
杨洹在曾聿这里过上了睡了醒,醒了吃,吃了睡的养“肉”生活。
有日思夜想的爱人日夜陪在身边,吃着爱人亲手做的饭羹,喝着爱人亲手喂的水,枕着爱人的胸口睡得昏天黑地,过着如斯神仙生活的杨洹心情极好。
只除了外出时要扮扮女装。
——初时见秦昭一脸尴尬地拿了身女裙进来,杨洹刚要发火,可看着一旁曾聿忍笑的模样,竟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结果就一直穿到了现在。
杨洹将养了大半个月,从年前养到了年后,成功养出了不少血肉,摸起来总算不再像此前那样又脆又弱、好似一捏即碎的样子了。
正月十五,杨洹和曾聿带着虎豆出去逛灯会,一家人在河边放了莲花灯,杨洹望着随水波流向远方的小灯——上面记着二人合写的“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祈愿——心中充满了希望与喜悦。
原来曾聿每年都会送他一盏的小灯,是这个意思啊。杨洹欣喜地想。
晚间回家,自觉恢复好了的杨洹就开始缠着曾聿要做些久不曾做的夫夫私事。
曾聿拗不过他,又紧张顾忌着同一个屋檐下隔壁房间睡着的虎豆,竟因此意外叫杨洹得了趣,原本只应了一次的,却一直被折腾到了夜尽天明。
曾聿恼怒地把人压在床上补觉,再不允他这般放肆胡闹了。
17
一个月的时间流水般淌过。
杨洹在曾聿身边成功养回了生龙活虎的样子,但京内的急报还是打破了这样闲适的宁静。
曾聿知晓轻重,当即催促杨洹返京。
杨洹不愿,忆及昔日和离,顿时又气又急,情绪上头,不禁又昏了一次。
随即又是高烧又是惊厥,医师来来往往小半个月,总算把人救了回来。
这回把曾聿吓得狠了,连压了好几天,才在接二连三的急报催迫下,小心翼翼地又提了一次。
杨洹情知至此已是极限,不再挣扎,顺从地随秦昭上车返京。
这次换成了曾聿目送杨洹离开——
曾聿望着马车远去的尘烟,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那么一团也跟着杨洹去了。
18
曾聿又回到了以往的日子里。
可他心里到底是挂记上了一个“活人”。
这挂记与日俱增,连写笺纸都不能再疏解他思念那人的心情了。
总之——曾聿就这样茶饭不香地勉强过着。
而后转眼,又到了一年里赶集买年货的日子。
曾聿盯着院外看了大半天,都不见类似马车的踪影,还是虎豆三催四请,才赶着集市的尾巴买了点残货。
回程的路上,沿途都是友善邻里热络招呼的吉祥话,曾聿面上笑着应着,心里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靠近自家院门时,虎豆忽然“咦”了一声。
曾聿心不在焉地瞧了一眼,心脏蓦地一颤,不禁睁大了眼睛。
一个白发的红衫美人正立在院中,手中执着一支梅花,正盈盈冲着他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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