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每次齐暮深出门办事,回来的隔日总有上门说亲的媒婆。
齐暮深不堪其扰,只得搬出自己的大哥,言说嫡子和诸位哥哥尚未成家立业,区区幼弟不敢僭越。
但这依然挡不住大家的热情。甚至还传出了某家公子为齐暮深害了相思的传闻。
在街面上的偶然一瞥就能有此等效果,遑论日日陪伴在齐暮深身边的金郁呢?
金郁又一次强行将目光从齐暮深形状姣好的薄唇上挪开,把手中的生辰帖递了过去,酸酸地说:“城东谭家的说亲,主母让你裁夺。”
齐暮深沉默地瞧了他片晌,微微勾了下唇角,将帖子接到手里,翻开瞧了瞧。
内里一如既往,写着姓名籍贯、生辰八字,还有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
“……秀外慧中,贤良淑德,才貌双全……”
齐暮深故意一字字慢慢读着,边窥着金郁的神色。
金郁已抿紧了一双□□,圆润的眼睛里不满之色几乎要满得溢出来了,又不好意思发作,只能紧绷着一张脸,望着别处,勉强自己站在原地听着。
齐暮深看得入了迷,连帖子都不看了,嘴里随便捻了几句形容姣美的乱七八糟的诗句,目光只凝在金郁面上。
金郁当然感受到了这股注视,恼怒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帖:“不爱看就不看,一味看我作甚!”
齐暮深笑吟吟道:“谁说不爱看的?好看。当然要一直看了。”
金郁心中燥怒得要命,可细细思索,这没来由的怒气本身更让金郁感觉难受。
越想越烦乱,他不想再理这个莫名其妙只顾激怒自己的家伙,扭头朝屋外走去。
却被齐暮深一把拉进了怀里。
齐暮深环着他的腰,语意含笑道:“郁哥儿做什么生气呢?”
金郁翻了个白眼。
做什么生气……不就是被你故意气的吗?
至于……至于……为何竟会因此气到……
金郁别扭地“哼”了一声。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齐暮深转眸瞧着他,目色渺然,波光潋滟,似饱含着无边情愫。金郁无意瞄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一时间连气恼都忘了。
却听齐暮深缓缓叹了口气,慢慢放开了他。
“帮我跟大娘说,回绝了吧。这些帖子,以后一概回绝。我暂时还不考虑婚嫁的事。”齐暮深道。
这几句一出口,金郁心中的那口闷气好似忽地被抚平了,心情也不由畅快了许多,高兴地应了一声,拿着生辰帖跑了出去。
齐暮深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
9
齐老爷关注到齐暮深的名声之后,就开始渐渐放他参与起齐府的家事来。
齐暮深因此变得十分忙碌,常常一去一整日,日日早出晚归,若是金郁等得困了、不小心睡过去,可能连着两天都见不着齐暮深的人。
金郁恼得难受,又心疼齐暮深劳累辛苦,一面让齐暮深早点回家,一面让齐暮深回家之后叫他一声、他能帮忙服侍纾解一二。
可齐暮深也怜惜金郁,夜半回家太晚,便不忍叫醒金郁,只凑合着让其他人服侍就寝。
结果某次过分了些,虽然依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一连旬日,金郁都没看见齐暮深。
金郁气得狠了。
一气之下,金郁把所有行李都搬出了齐暮深的小院,回了自己该去的住处,躺在冰冷坚硬的榻上,听着他人的呼噜声,团在被子里默默掉泪。
齐暮深紧赶慢赶忙完了这一阵,总算有时间在家休息了,便迫不及待地去找金郁,推开房门,却发现金郁的房间居然已人去屋空。
齐暮深:……
齐暮深冷脸转身,缓缓把门合了上。
10
金郁是被家丁压到齐暮深座下的。
这是金郁头一次被迫跪在齐暮深面前,齐暮深翘着脚,用脚尖抬起他的下颌,目光森冷地瞧着他,沉着脸一言不发。
金郁有些心虚,但心里更多的是委屈,想起被齐暮深丢在家里十来日不得一见,胸口更是憋闷得难受,倔强地梗着脖子撇开头,绝不认为是自己有错。
齐暮深气得想笑。
他辛辛苦苦将那么多事合在一起赶完,好不容易凑出了一点时间,专要陪伴补偿金郁的,这家伙竟给他来了个“离家出走”?还自己委屈上了?这又是哪家的道理??
但金郁的委屈哪能让外人看见——
齐暮深挥了挥手,将房间里的人都清空,眼见房门一关,便立刻换了个模样,眼睫一垂,就落下了泪来。
细小的啜泣声顿时入了金郁的耳,金郁犹犹豫豫地转头看去,发觉齐暮深正一副美人忍泣的模样,倚在案边默默垂泪。
金郁:……
金郁心中又难受又委屈又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些疼惜,这复杂的情愫叫金郁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
……他还没哭呢,齐暮深倒哭上了。
但齐暮深的眼泪就是对金郁好使,金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膝行上前,伸手摸了摸齐暮深的脸颊。
“……别哭了……”金郁开口,但心中那股委屈的劲儿还没过呢,自己竟险些哭了出来。
齐暮深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哽咽,适时地收了些泪水,覆住他伸来的手背,忍着泣声说:“我没日没夜的做事,就是想早点回来见你……你竟一声不吭就搬出去……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屋子空了,我心里也被你挖空了似地,你可知我有多难受……”
说着说着,齐暮深那阵分外难受的感觉仿佛又袭了回来,真心实意地哭诉道:“你,你怎能这样狠心……”
金郁不由靠得更近了些,忙不迭地解释:“我没有……我就是……我一直见不到你,我心里难过,以为你不需要我了……”
“我才没有不需要你!”齐暮深哭得更凶了,“你又要走!又像小时候那样自顾自地想走!你又想抛弃我!”
金郁更无措了,急得两只手都捧上了齐暮深的脸,想要去接他的泪,边语无伦次地安慰:“我没有,暮深,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我错了,暮深,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你罚我,你罚我什么都行,你别哭了……”
齐暮深听到了关键地方,忽地哽了一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金郁,试探地问了句:“真的?做什么都行?”
金郁见他似乎快被哄好了,立马趁热打铁,坚定地点了点头。
齐暮深也决心趁热打铁,他屏息凝神,缓缓俯身,渐渐靠近了金郁——
在靠得极近的地方,齐暮深停了片刻。
金郁没有躲。
非但没有躲,还屏住了呼吸。
果然啊……
齐暮深心里大喜,猛地衔住了那朝思暮想、近在咫尺的唇。
11
金郁又搬回了齐暮深的小院。
齐暮深越来越忙碌,但那次之后,他把金郁带在了身边。
这不仅缓解了金郁的焦虑,也缓解了齐暮深的饥渴——
有金郁在身边,齐暮深随时随地都能摸到揉到,但凡想了,就能即刻扑倒。
金郁身体绵软的触感让齐暮深爱不释手,食髓知味,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三日休息全叫齐暮深浪费在了床上。
金郁是犬妖,体质比常人健硕,人形的身体倒还受得住。但齐暮深实在莽得有些吓犬了,到最后反倒是金郁害怕齐暮深耗竭太过,假作不成地硬拽了缰绳。
虽然……金郁的确也蛮喜欢齐暮深的……
金郁不由拍了拍脸颊,想把那点红彤彤的热气给拍下去。
齐暮深正在跟人谈判,言辞话里藏话、拐弯抹角、一句顶三句,金郁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能站在齐暮深背后发呆走神。
不过对金郁来说,这就够了。
他毕竟是一只犬,对犬生也不寄望什么人的追求,原本也无需太多。
但气氛多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谈判似乎挺顺利,齐暮深和对方揖礼告别时,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光彩,回去的路上也罕见地没有坐马车,难得生出了一点闲心,与金郁两人并行在街市上。
既然齐暮深不急着回家,金郁就有了溜达的机会。恰逢庙会,金郁拉着齐暮深在各个摊位间好奇地左看右看,还兴奋地拿着两个狗头面具覆在二人的面上比划。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金郁在人群喧嚷的笑闹声中,听到了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尖啸。
金郁下意识扑开了齐暮深,下一刻,一柄钢刀已在金郁的胸前冒了尖。
齐暮深猛地瞪大了眼睛。
刀尖上的血就在齐暮深的眼前微微晃着,眼中的世界仿佛停滞在了这一瞬,直到金郁痛得倒抽了口冷气,周遭僵滞的混乱才重新鲜活地涌入了齐暮深的脑海。
那刀尖骤然向后退去,金郁惨呼一声,人已被推向了齐暮深。
——将金郁捅了个对穿的钢刀又被凶手毫不留情地抽了出去。
金郁已彻底失却了力气,浑身痛得发麻,呼吸微弱地伏倒在齐暮深身上,血从前后两个窟窿蜂拥而出,齐暮深下意识想堵,可温热的鲜血还是不断从指缝里涌走。
太多了……太多了……
齐暮深惊恐地拥着、堵着,脑子里仿佛被这三个字充满了,一时间什么都思考不了。
早先的布置此刻才完全启动,插了金郁一刀的刺客被埋伏在人群中的侍卫制住,成为了大少爷联合外人妄图杀害亲弟的铁证。
这是齐暮深一早就设计好的、彻底夺取齐府家权的最后一步——
可这一步,竟然伤了金郁。
他不该带金郁在身边的……他不该心软……他不该……
齐暮深悔得咬牙,在众人的扶搀中厉声大叫救人。
12
幸好没有伤到心脏。身体底子也好,才扛得住这样失血。
大夫感慨地摇了摇头。
总之,人是活下来了。
至于何时苏醒……?
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齐暮深把大夫送出房门,又坐回原位,呆呆地望着金郁。
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好多收尾的工作该一鼓作气、尽快完成,但他此刻甚至连浸透了鲜血的衣裳都没有换下来。
温热的血已经凉透了,冰冷地、干巴巴地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但再不舒服,能比得过金郁吗?
齐暮深眼眶一酸,在只有金郁在的房间里,止不住涌出了几滴泪。
泪水滴在金郁的面上,齐暮深怕扰了他,忙伸手给抹净了。
……?
手感……似乎,有些不同……
齐暮深迟疑了一会儿,又仔细摸了摸。
烛光下看不明晰,但不知为何,总感觉有点毛茸茸的……
齐暮深凝神盯了片刻。
循着金郁颊边一条若有若无的金色的细线,齐暮深的目光渐渐挪到了他的头顶,然后眼瞳蓦地紧缩了一下——
在金郁凌乱的头发里,隐约可见一双金色的、三角形的、毛茸茸的耳朵。
13
金郁只昏睡了三日。
非即时致命的伤口、犬妖优越的体质和天生自愈的能力让金郁逃过了一次死劫。
金郁茫茫然苏醒的时候,感觉身边正压着一个人。
那人的气息金郁再熟悉不过,金郁嗅了嗅,微微挪动了两下,忍着刀口的疼痛,埋进了齐暮深的怀中。
可这么一动,也让自己的耳朵从齐暮深的手里跳了出来。
……
……诶?
耳、耳朵?
金郁呆了片刻,迟疑着伸手,摸了摸头顶。
尖尖的、毛茸茸的、绝不该出现在人的头顶的……
是他犬形的耳朵。
金郁完全僵住了。
一只手忽然覆住了金郁的,金郁紧张地抬眸,只见齐暮深正目光深邃、幽幽地盯着他看。
金郁:……
结果,还是齐暮深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所以,郁哥儿昔日,是为何要来照顾我的呢?”
金郁:……
“幼年时不见了的那只狗儿,莫非,就是郁哥儿?”
金郁……
“这么说,郁哥儿是来报恩的?”
金郁吓得不敢说话。
当年……当年许的确是报恩的心思。
但今日,早就不同了……
金郁的喉结颤了颤,可他嘴笨口拙的,此情此景,完全不知该怎么解释。
齐暮深忽地弯了唇角笑。
笑得十分开心,笑得浑身颤抖,笑得越来越大声——
“别……别笑了……”
金郁羞窘恼怒地小声道。
说着,还想往后退开,却鲁莽地扯动了伤口,不自觉吃痛地叫了一声。
齐暮深立马不笑了,紧张地去瞧他身上绑缚着的绷带。
还好没有渗血。
齐暮深舒了口气,嘴角的笑一时又压不下去,却没再像刚刚那样失控,只笑吟吟地望着金郁,笑吟吟地说:“竟瞒了我这么大一件事,我要惩罚郁哥儿。”
想起之前齐暮深不知节制的“惩罚”,金郁有些害怕地问:“罚……罚什么?”
齐暮深笑意更深,只道:“不忙,等郁哥儿身体养好了再说。”
金郁更慌了。
14
看着完全结痂了的伤口,金郁忧心忡忡地抱紧了被子。
齐暮深这些天在忙最后的收尾事项,事情渐渐结束了,守在金郁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至于齐暮深口中的“惩罚”……
金郁叹了口气。
若非受了重伤,他也不会控制不住地在齐暮深面前现了原形。
幸好齐暮深似乎并未觉得他是个怪物……
虽然不肯承认,但金郁对此颇为受用。
正发呆呢,门扇忽地被人推开,齐暮深一阵风也似地匆匆走了进来。
把门一关,就直奔金郁床边。
先查看了一下金郁的伤口,齐暮深才彻底松了口气,眼睛亮晶晶地瞧向金郁。
……来了。
金郁心中暗暗叫苦。
却听齐暮深笑眯眯道:“好郁哥儿,给我看看狗狗好吗?”
15
狗子模样的金郁忧郁地叹了口气。
超大型的金毛犬仰靠在床头,看着团在自己胸腹上、玩着自己狗爪子的人类,不由得又叹了一声。
自打知道了金郁的原形,齐暮深每天都要窝在大狗狗怀里玩儿上片刻,玩着玩着,就玩儿到了别处——
当然是叫金郁化回人形,只是金郁的耳朵和尾巴确实额外给夫夫增添了不少别样的乐趣。
金郁是挺喜欢。
但是吧……
“亲亲狗窝”这个词,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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