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又长又远，没有拐角，一眼望不到尽头。
两侧密密麻麻排满了房间，每扇门都是长宽三米左右的正方形。与其说是门，更像是一块巨大的电视屏幕，上面浮动着海洋动画。高科技感满满，使得庄游心萌生出一股亲切感。
“这个门挺有趣的，后面能住人麽？还是放东西的？”庄游心凑近看。
“当然是卧房，每个屋子都有人住。这里没外人来，没有空余的房间，所以你今晚只能打地铺。”问如来也走了过来。
庄游心伸出手碰了一下屏幕，很是诧异——门的触感很神奇，像是真的摸到了海一样，屏幕还会随着触击，荡起水波纹浪花。
“唔，有意思，为什么门要弄成这样？”庄游心对着屏幕又点了一下，突然一只海豚跃出海面，灵动又可爱。
问如来道：“美牙喜欢海，不过她没见过真正海的样子。”
“可是这些东西，比去看海要麻烦多了吧。”庄游心小声感叹。
“有什么难的，写个程序就行了。”问如来道。
庄游心点头，刚要起身，忽然注意到右下角的屏幕看上去有些奇怪，他上手一摸，发现上面有一道道凹下去的刻痕，不知道那什么东西刻上去的，一般情况下，根本注意不到。
应该不是信手涂鸦，因为刻条非常规整，摸起来像是方块字，然后组成了一段话。
“稍等一下，这是什么东西，我看看…”庄游心从他的百宝腰包里拿出一支放大镜，俯下身仔细看，念出上头刻的字：“石头看起来和星空一样，晨雾里的城市，像是海市蜃楼的影子，俯众生，引天灯…下面还一段话，池塘绿，要归家，孤村灯，风雨又驳杂，人不说话，鬼不说话…什么意思？”庄游心喃喃道。
“啊，这边也有一段——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庄游心念着念着就不由自主地唱了起来。
问如来只是站在他旁边，侧过头瞄了一眼，不在意道：“应该是美牙随便刻着玩的，我们走吧。”
“哦。”庄游心站起来，赶紧跟了上去。
往前走了一会儿，庄游心还记挂着刚才看到的那几句话——主要是第一段和第二段，第三段不过是一首儿歌《泥娃娃》的歌词。
第一段话，上下都没什么逻辑关系，东一句西一句，小孩的思维是十分跳跃的，的确像是随口编出来玩的。
但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尤其那一句“俯众生，引天灯”，像是在昭示什么。
而第二句，更奇怪。不像是现代人写的，有点像那种恐怖电影里，主角团去古堡寻鬼，而鬼其实一直跟在他们身旁，化身为多出来的一个人的样子——来了五个人，队伍中有六个人，然后时不时给主角们提示——这句话就像是鬼给出的提示，写在一张泛黄又斑驳的黄纸上，纸上溅满了血迹。
庄游心一拍额头，心道我都在瞎想什么？最近恐怖电影看太多了。
他摇了摇头，这时，突然闻到一段沁人的芳香，甜丝丝的，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
庄游心深吸了两口，心说怎么感觉像是桂花啊？
照理说，地底下空间封闭，既见不到太阳，又不通风，这一道儿上没有发霉的灰尘味儿、潮湿味儿已经很难得了，就这环境怎么会有桂花香？再说桂树又不长地底下。
庄游心小心问：“那个，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走在前面的问如来“嗯？”了一声，转过身，嘴里正含着一根棒棒糖。
问如来舔了两口糖，拿手里道：“你是说这个麽？”
果然，好浓郁的桂花糖味。问如来一直走在庄游心前面，庄游心都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吃的。
“你也要？”
庄游心摆手：“不用。”
问如来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不由分说抛给了庄游心。
“额，谢谢。”
透明包装，鼹鼠图案，还怪可爱的。庄游心刚撕开包装纸，浓重的花生味就散了出来。
问如来转身继续往前走：“美牙很爱吃糖，小时候我妈妈会自己做给我们吃，比买到的还要甜。后来美牙吃惯了，别的无论是工厂糖还是手工糖，他都不吃，只吃家里做的，我就跟妈妈学了。这是我做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庄游心“嗯”了一声，说：“很好吃。”但其实他没吃出什么区别，除了闻起来要比别的糖更香更甜之外，味道上都差不多。
不过多亏了这颗糖，庄游心脑子里紧绷的弦松了不少，觉得轻松自然了点。
问如来没再说话，庄游心把糖嚼的咔咔响，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道，怎么这么远还没到。
几分钟后，两只蹦蹦跳跳的青蛙从脚边路过，庄游心小声数道：“第7小队。”
——走廊里，时不时有成群结队的小家伙飞过跳过爬过，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见到一对蝎子，三条蜈蚣，四只壁虎，六只蝴蝶，还有两群他都不认得的生物，在这里大摇大摆、自由自在地穿行来去了。
“果然是虫族啊，避难所都跟动物园一样有情趣。”庄游心心里这么想，或许是太过安静，一时没留神，他就这么说出口了。
问如来停住脚步，回过身，不由失笑：“虫族？”他表情略带无奈。
庄游心愣了一下，难道我刚刚没把虫族换成五仙族，就脱口而出了？
这也太没礼貌了。庄游心低头自我反省了一下这个行为，不好意思地看向问如来：“抱歉，我记性不好，所以为了好记，会把一些特征和要记住的东西联想起来，你要介意的话也没关系，这是我的问题，我会好好道歉。”想了想，他又赶紧补充，“不过我以后不会再说错了，五仙族，不是虫族，对不起。”
问如来笑道：“没事，你干嘛这么紧张，我又没说什么。”
“不过，我有点惊讶，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句话问的很警惕。
庄游心想了想，诚恳道：“坦白说，我不知道，只是最近刚好在书里看到过五仙族之类的记载，但我以为你们早就…就是…嗯，所以不太确定。不过一路上所见所闻，再加上直觉，虽然样貌上看不出来，但你总给我一种，很朦胧的感觉，不像是同一族人的样子。
问如来笑了，“你直觉不错嘛。”
问如来掉头，继续向前走，庄游心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莫名感到距离拉近了。
只听问如来说道：“不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它不是我们本来的名字。”
问如来在等庄游心问为什么，庄游心在等问如来说为什么，一时之间谁都没吭声，空气十分安静，片刻后，二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问如来清了清嗓子，与庄游心并肩同行：“五仙族都是外面人这么叫，我们有自己的名字，叫红月族。”
庄游心在口中念了两遍：“这名字确实要比其他的好听。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我会说出去麽？”
问如来盯着庄游心，几秒后移开眼，耸肩道：“不知道，总觉得你是个好人，不会做那种事。坦白说，也是直觉。”
此刻，屏幕上的海洋是夜晚的海洋，一轮圆月悬在半空中，波光粼粼，撒下雪一样的月辉。
两只蝴蝶不知道从哪儿飞来，庄游心心里默念第8小队。蝴蝶在问如来肩膀上停住，像是在打招呼，几秒后才翩翩离开。
“说起来，怎么称呼你？”庄游心道。
“嗯？”问如来道：“我不是自我介绍过？我叫问如来，你记性真这么差的啊。”
“不是啦，我是说，别人都怎么叫你。比如我叫庄游心，大家都叫我小庄，对了，我都忘了自我介绍。”庄游心略带歉意挠了挠脸颊。
“没事儿，我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游心是哪两个字？”问如来说。
“庄子说的乘物以游心的游心，意思是没有到不了的地方。”庄游心笑道。
“庄子？你爷爷麽？”问如来一脸清澈。
庄游心懵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红月族都不读书的麽？这人的文化知识面怎么跟祁枕戈一个水平。
庄游心低头一想，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世上本就有形形色色的奇人。既然千年前的人没读过百年前的诗歌，那今人不认识千年前的人又何必苛刻：“不是，一个古人，这不重要，游是游泳的游，心是开心的心。”
“挺好听的。”问如来很礼貌的夸了一句，然后回答庄游心一开始的问题：“怎么叫随便你，不过别人基本上都是直呼我名字，所以你直接叫就行。”问如来说。
问如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之前在游戏论坛，有人给我起过绰号，叫好奇哥。”
“噗，”庄游心没忍住笑出声，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脸通红：“好…好奇哥…为什么？”
“不知道，貌似是说我八卦爱刨根问底，好奇心太盛。”
“咳…咳咳，好吧。”庄游心没好意思说，他方才记问如来的名字也是这么记的——戴黑框眼镜的人，往往勤学好问，凡事不解，事事问如来，所以问如来。
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正和问如来秉性了。
庄游心道：“不过，你们虫…啊，红月族的人还挺善良的。”
“嗯？”问如来像是不理解他这句话，皱起眉。
“一开始那个高挑女孩刚带我们进来时，大厅那里的人有很大意见，都不同意我们进来。但这我能理解，这个避难所这么大的规模，肯定修建了很长时间，担心别人给自己带来麻烦，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没想到，最后竟然阻拦我们进来。”庄游心道。
“你们过来时让我族人看见了？”问如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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