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醉酒的第二天

清晨的微光尚未完全渗入地下室,梅利斯便在精准的生物钟作用下苏醒过来。宿醉的钝痛如同缠人的藤蔓,悄然攀上他的太阳穴,让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纤长的手指用力按上了隐隐作痛的额角。

“你还好吗?”一个带着些许沙哑,却清晰透着担忧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啪”的一声轻响,暖黄色的床头灯被揿亮,瞬间驱散了角落的昏暗,也柔和地勾勒出萨巴斯蒂安的身影。他似乎早已醒来,或者说并未深眠,正坐在不远处的旧沙发上,微微蹙着眉望过来。在那片朦胧的光晕里,他俊美的脸庞少了平日的冷峻,那份挥之不去的忧郁似乎也被关切冲淡了些许。

“你昨晚喝醉了,”见梅利斯眼神仍带着初醒的迷蒙,萨巴斯蒂安主动解释道,语速比平时稍快,像是在背诵一段不太熟悉的台词,手指不自觉地相互摩挲着手腕,“你的房子还没收拾好,不能住人,刘易斯镇长就让我先带你回来……照顾一下。”他斟酌着用词,声音渐低,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红。

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起来——星之果实酒吧的喧嚣、格斯老板豪爽的笑声、艾米丽明亮的蓝发、镇民们友善的问候,以及那杯最终让他不省人事的啤酒……梅利斯的脸颊“唰”地一下染上了比醉酒时更鲜艳的绯红。在祖祖城,他被迫出席那些华丽宴会时,向来只用香槟浅浅沾唇,维持着体面的假象,从未真正知晓自己的酒量底线。万万没想到,在鹈鹕镇的第一天,就栽在了一杯家常啤酒上!

“啊……”他发出一声懊恼至极的哀鸣,强烈的羞窘感让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孩子气地猛地用双手捂住了整张脸,无地自容地小声哀嚎,“好丢脸……真的太丢脸了……”

萨巴斯蒂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随即担忧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床边,微微俯下身,声音里带着真切的紧张:“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梅利斯?”

梅利斯从指缝里露出那双因为羞愧而显得湿漉漉的绿眼睛,声音闷闷的,像只做错了事企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小动物:“抱歉……给你添了大麻烦。我昨晚……没发酒疯吧?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或者做什么奇怪的事?”这是他此刻最深的恐惧,生怕自己失态的模样会破坏在这位新朋友心中——尽管他们才认识一天——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好印象。

萨巴斯蒂安看着他这副与昨日那份沉静端庄截然不同的模样,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直紧抿的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最终化作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他摇了摇头,墨色的眼眸里难得地漾开清晰而真实的笑意:“当然没有。你只是睡着了,很安静。”他看着梅利斯那张红得如同熟透浆果般的脸颊,语气不自觉地放得更软了些,认真地重复道,“你真的没有麻烦我。”

梅利斯看着他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怔住。暖黄的灯光像是给萨巴斯蒂安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光滤镜,让他那头独特的紫发显得不那么冷硬,那双总是仿佛隔着一层薄冰的黑眸,此刻盛着的笑意如同落入深潭的星光,格外温柔,几乎驱散了他身上惯有的阴郁气息。梅利斯感到自己的心跳,莫名地、清晰地漏跳了一拍。

萨巴斯蒂安被梅利斯直直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略显仓促地移开了视线,轻声提议:“我妈妈给你煮了解酒汤,应该还温在锅里。你……你先洗漱一下,然后和我一起上去吃早餐吧?”

“好的!马上!”梅利斯像是终于得到了摆脱尴尬现状的指令,连忙点头,掀开被子利落地下了床。他那头红色的长发经过一夜的睡眠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却更添了几分随性的生动。

萨巴斯蒂安看着他那近乎“乖巧”的反应,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这样的梅利斯,不像传说中来自大城市的、疏离的少爷,倒更像一个……不小心闯了祸后,显得格外听话顺从的小孩。

梅利斯快速洗漱完毕,跟着萨巴斯蒂安离开房间。当他跟着萨巴斯蒂安踏上通往地面的楼梯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萨巴斯蒂安居住的房间竟然是在地下室。他内心掠过一丝疑惑,罗宾家的房子从外面看相当宽敞,为什么萨巴斯蒂安会选择住在地下室呢?这让他对这位外表冷漠的邻居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好奇。

走到餐厅,萨巴斯蒂安的继父德米特里厄斯和继妹玛鲁已经坐在餐桌旁。两人看到跟在萨巴斯蒂安身后出现的、拥有一头耀眼红发的梅利斯时,脸上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诧异,一时之间,餐桌上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竟无人主动开口打招呼。

梅利斯立刻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和的笑容,主动打破了僵局:“早上好,你们好。我是刚搬到鹈鹕镇的梅利斯,昨天晚上多亏了萨巴斯蒂安帮忙照顾我,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这时,罗宾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听到他的话,立刻发出爽朗的笑声:“哎呀,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梅利斯你可是我的大主顾呢,哈哈哈!在鹈鹕镇,邻居之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快来,这是解酒汤,趁热喝了,头就不疼了。”她热情地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羹放在梅利斯面前。

德米特里厄斯和玛鲁也反应过来,纷纷露出笑容,向梅利斯表示了欢迎。

萨巴斯蒂安默默地将那碗解酒汤往梅利斯面前又推近了些,声音低沉却清晰:“已经不太烫了,现在喝刚好。喝完头应该会舒服很多。”

梅利斯感激地看了萨巴斯蒂安一眼,向罗宾再次道谢后,端起碗小口喝了起来。温热的液体带着些许草药的清苦滑入喉咙,确实让胀痛的脑袋舒缓了不少。

然而,罗宾家的早餐餐桌氛围,在最初的寒暄过后,陷入了一种略显沉闷的安静之中。除了罗宾时不时关切地询问梅利斯汤的味道如何、还需不需要别的之外,德米特里厄斯和玛鲁都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食物,很少交谈。萨巴斯蒂安更是如同隐形人一般,沉默地吃着早餐。这种表面和谐下的疏离与寂静,让梅利斯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熟悉的感触——这与他那位于祖祖城的、冰冷而充满隔阂的“家”,何其相似。

他不由自主地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萨巴斯蒂安,对方正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食物,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萨巴斯蒂安忽然抬起眼帘,黑色的眸子带着无声的询问看向他,仿佛在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还是需要什么?”

梅利斯立刻轻轻摇了摇头,回以一个表示“没事”的浅笑。他低下头,心里却默默地想:不,还是不一样的。在祖祖城,不会有人像萨巴斯蒂安这样,即使自身沉浸在沉默中,也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细微动静,并投来无声却真切的关怀。

早餐后,梅利斯和萨巴斯蒂安跟着罗宾一起,沿着清晨露水未干的山间小路,再次来到了他的农场。当罗宾用力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农场小屋木门时,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腐朽木材和潮湿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掩住口鼻。

罗宾环视屋内,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尤巴在上!这可真是个大‘工程’啊!扩建最快也得三天才能完成。但是梅利斯,你这房子……”她皱着眉头,用专业木匠的目光审视着,“这根本不是床铺没收拾的问题啊!”

她说得一点没错。梅利斯的小屋内部比昨天仓促一瞥时看到的更加破败:地板木板多处开裂,有几处甚至一踩上去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仅有的几件家具——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被厚厚的、几乎看不出本色的灰尘覆盖着;而那张所谓的床,更是锈迹斑斑,床架歪斜,只是轻轻一碰,就发出濒临散架的呻吟声。

梅利斯苦恼地看着这个甚至不能称之为“遮风挡雨”之处的栖身之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罗宾女士,镇上……有旅馆或者酒店吗?”

罗宾遗憾地摇了摇头:“鹈鹕镇太小了,没有旅馆。”

梅利斯望着这片承载着希望却又如此窘迫的现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他身后的萨巴斯蒂安,用他那特有的、带着些许低沉磁性的嗓音开口说道:“你要是不嫌弃……就还是先住在我家吧。”

梅利斯惊讶地转过头,看向萨巴斯蒂安。那双碧绿的眼眸因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而瞬间被点亮,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真的吗?那……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不会。”萨巴斯蒂安的回答简洁而肯定,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接着说,“我让妈妈收拾一下客……” 他的后半句话“客房”还没说出口,就被性格爽快的罗宾打断了。

“行啊!这有什么问题!”罗宾大手一挥,笑呵呵地说,“反正梅利斯你昨晚就住在塞比房间,环境也熟悉了,就接着住好了!也省得我再收拾别的房间!”

梅利斯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看向萨巴斯蒂安,语气轻快:“好啊,那就谢谢你了,萨巴斯蒂安!又要麻烦你了!”

萨巴斯蒂安看着梅利斯那毫无阴霾的、如同春日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感受着他话语里纯粹的信任和喜悦,自己那惯常紧抿的嘴角,也仿佛被那笑意感染,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弯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不客气。”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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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斯的鹈鹕镇生活
连载中笑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