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灯与方向
凌晨两点五十七分，裴文晖的手机闹钟响了。
这人多可怕，入睡及快，清醒更快，闹钟一响就醒，醒了立马下床去洗脸，绝对不赖一分半秒。
独留元煦顶着一双睡眼，双手捧着已经麻掉的下巴。
“下巴怎么了？”出门去海鲜市场，裴文晖突然关切起来。
他当然知道是被自己勒的，只是很奇怪元煦的态度。
元煦昨夜被扣住嘴巴也没反抗，现在不停地张嘴合嘴活动下巴，似乎是不舒服的，但除了瞪几眼裴文晖之外，居然都没发脾气。
“扭了？”裴文晖停了脚步，回身抬手想去查看碰元煦的下巴。讲实在的，他并不想彻底得罪这棵摇钱树。
哪曾想，才一抬手碰到元煦下巴，元煦就跟见鬼似的立马弹开。
“下巴脱臼了！回去我就上医院拍片，你等着我的律师函吧。”元煦快步往前走，嗓门扯得老高。
很明显下巴没问题。
裴文晖说：“昨晚提醒过很多次，我需要睡觉，是你一直安静不下来。”
“哦！”元煦喊，“那是我的错行了吧，干扰到你睡觉了！”
裴文晖说：“的确是你的问题，像你这种睡前话太多的人，放在我们泳队，都会被队友连铺盖一起打包送进厕所过夜。”
“哦！”元煦喊，“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昨晚没把我送进厕所！”
“不用谢。”裴文晖说。
元煦睨了裴文晖一眼，哼哼唧唧半天又挤不出话堵回去。
最后只能把气撒在使唤人上，到了海鲜市场，叫裴文晖去给他买吃的。
凌晨刚起摊的早餐店有粥有包子，但元煦说：“我要猪排厚蛋烧帕尼尼和温热加糖的鲜牛奶。”
裴文晖一脸淡漠，数着身上的零碎纸币买早餐。把买来包子豆浆直接往元煦的手指上挂，也不管元煦接受不接受。
元煦又困又饿又累，没法子，只能将就对付几口。
他站在海鲜市场门口，坚决不进去，只使唤裴文晖进去问。
等裴文晖再出来，元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吃完了廉价早餐。
“难吃死了！我这辈子不会再吃这种东西的！”一见到裴文晖，元煦先做出对早餐的评价，再理直气壮地把空打包袋递给裴文晖。
裴文晖没惯着元煦的少爷脾性，抬眼往边上看，示意垃圾桶的位置。
元煦能不知道垃圾桶的位置，他只是想使唤人，坚持把垃圾塞给裴文晖，然后转移注意力，看向一同过来的男人。
是阿姨的女婿。
元煦在家时偶尔会去保姆房，看过阿姨把女儿的婚纱照摆放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
阿姨还经常夸赞他的女婿勤劳朴实，是个憨厚本分的人，对她的女儿很好。
见到本人，元煦在心底默默地给‘勤劳朴实’和‘憨厚本分’打了个问好。
对方一身汗味夹杂鱼腥味，两只手在衣服上拍了拍，便把手伸向元煦。
这是要握手的意思。
元煦嘴角一扯，僵硬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的手有点油。”
“没事没事。”对方自做主张地握起元煦的手掌，“小杨跟她妈打视频电话的时候，我见过你，长得跟小姑娘一样，又乖又漂亮。”
行为及言论精准踩中元煦的雷区。
元煦连尬笑都不装，转头迎向去扔完垃圾回来的裴文晖，然后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掌在裴文晖衣服上蹭。
“我联系不上阿姨，麻烦你给我一个她现在的住址。”元煦直奔重点。
“嗐。我哪知道啊，她们母女俩突然发起神经，”他说，“我还想问问你呢，听说我这个丈母娘伺候你伺候了十几年，是不是沾染太多你们上流阶层的毛病？”
元煦眉头紧锁，接不上话。
对方又说：“本来好好的，我妈在小杨的月子里忙里忙外，伺候得妥妥当当，全家没人怪她生的是女娃。还是个聋掉的女娃！结果我这丈母娘一回来就闹，什么都要插手指点，骂我们家没教养，还教唆小杨跟我离婚。你见过哪个当妈的教唆女儿离婚……”
“所以你不知道我阿姨在哪是不是？”元煦直接打断，不想往下听。
得到“我倒是想知道”的答案，元煦应了声“好”，立马掉头就走，一刻都不想多附和。
“辱勤劳朴实憨厚本分了。”元煦回到旅馆后，越想越气，骂着，“他就是没教养！”
元煦想什么说什么，完全不顾自己的言论涉及地域冒犯，接着就数落到小镇的不顺眼之处，认为破地方尽出奇葩。
絮叨着，转头看到裴文晖投来目光，才改口说：“奇葩排除你。”
在旅馆门口，裴文晖从旅馆借来工具修摩托车。
旅馆老板也在，好心地当起帮手，举着一盏手机灯为裴文晖照明，同时向元煦投去目光，等待被奇葩排除。
但是没等到。
裴文晖很快修完摩托，起身试了试油门，觉得没问题了之后，他在摩托车上坐了一会儿，实在插不进嘴，干脆抱臂等着。
等了等，裴文晖才开口阻止，“奇葩，方便上车再吐槽吗？我得赶回去上班。”
“哦，好。”元煦上了车才反应过来被叫奇葩，打了一下裴文晖的后背说，“谁奇葩！你才奇葩！”
“嗯。”裴文晖说，“你不奇葩，你是傻冒。”
元煦无法消化‘傻冒’的形容，话到嘴边有点词穷，挤出来一句“你才傻冒”之后，又略带疑惑且真诚地询问：“我哪傻了？”
“把你那个保姆阿姨的姓名照片发给我，”裴文晖熟练转移话题，“付我三千，帮你找到人。”
“真的吗？”元煦思绪直接被带跑，转问道，“三千够吗？加倍给你吧。”
元煦讲的时候脑袋往前探了探，有注意到裴文晖扯嘴一笑的神情，他没那么傻，一下就明白自己哪傻冒了。
可也坦然接受。然后问裴文晖：“你是不是在笑话我人傻钱多？”
裴文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元煦，表示默认。
“我好歹有钱，你有吗？”元煦贱嗖嗖地说。
同时笑得开朗，完全忘记自己对摩托车后座的嫌弃，凑近脑袋几乎快搭在裴文晖的肩膀上，重复好几遍“你有吗你有吗”……
毫不掩藏的炫富倒没引起裴文晖的反感，甚至因为元煦讲话声太靠近耳边，裴文晖几次偏过头都躲闪不及，耳朵很痒，惹得他想笑。
忍着笑，骂元煦“傻冒”，叫他“闭嘴”。
后来元煦是被景色吸引过去才消停下来。拿着手机录视频，一路不停“哇哇哇”的感叹。
环海道路上，一侧是古厝，朝阳斜影映照在翻新过的白墙，穿梭进红砖屋瓦上的燕尾脊；
一侧有港口，红红绿绿的集装箱堆放高耸，光影拂掠，倒映着海面上的粼粼波光，好比气势磅礴的大厦；
有货轮汽笛声“轰隆隆”的响；有浪花不断涌向礁石的无人沙滩；有坐满工人的路边早餐摊；有成群鸽子跃过古厝燕尾脊，穿破朝霞的涟漪……
元煦待惯了大都市，习惯于出行有豪车接送，没怎么感受过大自然的怀抱。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由的味道’在加持，他说不出眼前景色的美好之处，其实很普通。
明明普通，却比以前站在伊瓜苏大瀑布下、或是登上玉龙雪山的心情还要来得愉悦。
带着愉快的心情，元煦都没再折腾差使裴文晖了，安安静静地回了酒店补觉。
做了个好梦，梦见他成了很厉害的电影摄影师，拿过无数最佳摄影的奖项，连她妈都来求他合作。
乐醒了。
睡了整个白天，醒来已经是凌晨时间，随便洗漱完了就下楼去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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