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兵释

“少爷!少爷你醒啦?少爷醒了,林栌快来!”

林羡勉力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林榆、和接着探过头来的林栌,只见两个脑袋在上方,激动地瞪着自己。

两人一个包着脑袋,一个包着胳膊,身上均带着一股冲鼻的药味。

根本没有什么幽香味儿啊,哪有什么香,自己是发昏了吧?

“少爷,林榆对不起你,差点把你弄丢了,呜呜……”这个爱哭的脾性这辈子看来就改不了了。

“你个爱哭鬼,现在哭有啥用……

“少爷,你是被马甩下来的吗?是不是有人帮你包扎处理过了?陈大夫说,那两处最深的伤口被清洗过了,包扎得很好。

“少爷啊,你当时被火烧着了又被箭射中了,大渝狗日的疯狗一般,就围着你打啊,我们冲都冲不进去……突围出来后被马摔在雪地里又躺了三四天,大家都担心死了,就怕再找不到你,又怕你再醒不来,呜呜……”

“老说我哭包,你不是也哭?你怎么废话恁多……少爷福大命大,阎王爷可不敢收他!”林榆甚是不满。

看着他们如往常一般的打闹,林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有什么大事情被遗忘了,但又实在想不起来,正头疼欲裂间,突然脑海中闪过“白风帽、红棕马”——葛干!好像是他!

如此……看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娘狗日的!葛干!

“快,扶我起来!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我二叔呢?”

这一场战役,梁军算是败了,又折损了近三分的兵力,余下的兵将也大都再次带伤,战力大幅度下降,尤其在这般越来越冷的天气里,还能不能再经历一场战役,都是极大的未知数。

联军也没占着多大好处。在梁军不屈不挠的拖咬下,折损也颇吓人。

但最可恶的是粮草几被烧光,除了已被领走的一部分,但这可支撑不了三两天!

联军将领之间互相埋怨,互相猜疑,这可就动摇了军心。

确实,让大伙儿瘪着肚子打仗,对这些彪形大汉来说,着实是太痛苦了。

可以说,这次虽有输赢,但谁也没捞着实际好处,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谁都没实现战前目标!

但战场又往梁国境内推进了十里,在淄罗江两岸,双方再次对峙,又胶着上了。

林之校病倒了,他倒不是因为再次受伤,而是又累又急,操心过度,高烧起来了。

林羡的失踪,差点把他急死过去,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当即就晕倒了,整个营里都充斥着慌乱和挫败,把“联军粮草被烧光殆尽”的喜讯冲得一干二净。

如今终于把林羡给找回来了,他的病才稳定下来。

他的主营离这里不是太远,可是自己已无法骑马,硬是让人抬着来瞧了一遭昏迷中的侄儿。

“林榆,你赶紧去找林帅,把少爷醒了的喜讯……”

“你们,快,抬我去见二叔,我有重要情况要报他!”

直到半日后,林羡被抬回,又因伤太重再支撑不住而晕过去。

当日午时,人困马乏的萧选和言阙终于赶到,两人一到营地,顾不上休息片刻,就斜着屁股瘸着腿去见了林之校。

一个时辰后,主帅营帐发出通令,让其他两路军主帅葛干和冯希,及援军各路军中重要将领,只要还能够动动的,都立即到林之校帅账集合,觐见代表皇帝来督军的渝王和言阙。

“我们在这北境战场都要被熬死了,你我哪个不是带伤挂彩的?说是从京城过来慰问我们,却还要我们赶着来觐见,可真够摆谱的。”

部分将领心中不满,在路上遇到后,不免骂骂咧咧。

“大家稍安勿躁。渝王虽然只是郡王,但这次毕竟代表着皇上过来,玉叶金柯,贤身贵体,林帅重视也是应当……两位难道感觉不到帅账周围的护卫都多出来了两倍有余?”葛干安抚着禁军王统领和纪城军陈统领。

这两位本身也是人精,又从京中过来,对于朝堂上的风声动向比别的边疆将领可是懂多了,此刻闻言不禁点头称是,同时也敬佩葛将军目达耳通、明察秋毫,不愧算得上一代名将!

众人陆续进入大帐,只见渝王苍白着脸色坐在中间,林之校铁青着脸面坐在左侧,右侧则是着五品官服一脸严肃的言阙。

几人均正襟危坐,神色严峻,本叽叽喳喳着进来的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见众人到齐,林之校咳嗽几声,先是勉力说了两句“蒙皇上恩典”之类的套话——他虽能勉强起来了,但状态仍是极为不好,不过说完几句,就气喘嘘嘘。

接着各人按先后到达的座次顺序,依次上前拜见代表皇上而来的渝王和言大人。

葛干和陈统领一同上前,拜见渝王,更因为渝王正前方案桌上还摆着代表皇上的一把“君子剑”,所以两人态度甚恭,单腿下跪,低头拱手。

却听林之校一声低喝:“拿下!”

立时从两侧冲出数名全副武装的护卫,扑向两人!

众人皆大惊,来不及做出相应反应!

但葛干反应够快,立即伸手拔刀,刀甫出鞘,却被两名身强力壮的护卫死死按住,另有人立即将其紧紧捆绑起来,一切迅如闪电,如同事先演练过的一般!

旁边陈统领被掀翻在地,却无人理会他,他亦不敢起来。

“林帅!你这是什么意思?”葛干短暂挣扎未果后,不再努力,沉声问道。

众人惊诧间,均看向林之校。

“葛将军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吗?”林之校喘着大气说道,而此时外面的军士,扭了其随行的葛庆和钟冠雄进来,亦被绑得死死的,扔在前方地上。

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呃呵咳——”

眼见情势控制住了,萧选清了一把喉咙,徐徐吐出一口紧憋着的气来,“皇上有旨,”举手朝南方拱了一下手,“着,立即抓捕叛徒葛干!

“葛干,里通外国、出卖同袍、忘恩负义、卑劣无耻……屡陷北境军民于危难之中,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着令立即逮捕,押回京城受审!”

众将哗然。

“哈哈、哈哈哈!”葛干仰天长笑不停,直到笑出泪来。

“……敢问渝王,证据何在?”

“证据?悬镜司副掌镜使张超英,从东海拼死送回来消息,矛头可直指你啊葛将军……”渝王道。

“葛干!你还欲抵赖吗?七日前丑寅交替之时,你在哪里?正值我军和敌军激战之夜,你怎会出现在拓跋翃的营地?是不是你?”林之校说到这里,激愤难耐,又大喘起来。

“哈哈哈哈!”葛干再次大笑,笑到最后,却又像哭。

这时他背脊反而挺起来,笔直如枪:“是我,可我是有苦衷的啊……

“林帅,我可没有对你下手啊!

“还有林羡,我当时已明明感知他到了拓跋翃营帐,也猜到他接下来还要干什么……可我也没有戳穿他,否则就算他机灵勇猛,他能成功?……

“林帅、林帅,我葛干死不足惜,可万一……将来不可议和啊!

“还有,铁矿绝不可丢啊,林帅!”

葛干叫喊着林帅的声音越来越远。

林之校心痛难过再不能言,咳嗽声惊天动地,差点又要岔了气!

葛干可能确有苦衷,大家一起镇守边关十年,这份战友情是无法抹杀的!以前从没有出过问题,现在却落得这份下场。

他说的可能也是实情,阿羡说当时自己看到他了,那他也有可能看到了阿羡,但他没有告诉拓跋翃。

早上阿羡被抬着赶来告诉自己“葛干可能是奸细”的时候,自己还是疑惑不愿相信的,毕竟凭着远远的一撇、凭着一匹红棕色的马、一件标配的白色风帽大氅、一个疑似的背影,就来怀疑一位镇守边关十年的朝廷命官、一位当朝名将,自己想想也不敢!

所以他让林羡先不可作声,自己派人暗地里去查……

还未有调查结果,渝王和言阙赶到,告知“朝廷和北境军高层将领出了奸细”的噩耗!

想到之前那么多次的战役惨败,一直怀疑对方有位厉害的军师,而只有林羡独立行动时,才能取得一点小小胜利;

想到林羡去烧联军粮草,首次却落入陷阱差点丧命,他的成功是在临时决定二次再进入敌营时才取得……

而本次战役,所有将领都是在临战前一个时辰才获知任务,参与订立战略战术的人,就那么几位……

十年战友情!那么多条属下的性命!国土沦丧!

林之校当着渝王和言阙的面,当时就吐了血!

一位从来有泪不轻弹的铮铮铁汉,号啕大哭,涕泪滂沱!

葛干他们被押送走了,帅账内死一般的寂静,大家皆心绪难安,又气愤、又害怕,又有一肚子的疑问和茫然。

“各位,葛干的事情,自有京中大理寺和刑部审问,自有皇上定夺,我们就不多谈了。现在,大家来讨论接下来的战役,该怎么打?”言阙出声。

怎么打?众将领此刻皆心神不定、心乱如麻的,哪里能拿得出什么良策来?

再说,天时、地利、人和,我方哪样均不占,被动应战罢了,还能如何?

葛干个狗日的,死杂种,原来我们在敌军面前屡屡吃瘪,吃尽苦头,是因为他的泄密,可不是我们无能啊!日他奶奶的!

但如今败势已显,徒奈如何!

众人讨论了至深夜,最终也没什么实质性结论,只得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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