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冰抱起女儿,以极少有的温柔神情回应着她:“是新晋的探花郎,将来朝廷里的官臣。”
世人皆不知烬王府中独女的生母,沈韵宁三岁时才第一次为大众所知,她的身份无人敢揣测,她是烬王心尖上的唯一柔软,她是贵女中的贵女。
透过女儿的眉宇间,他总是窥见儿时的自己。
记忆中也曾有过一段青春朦胧,那是一个美好的年纪,渴望爱与被爱。
沈砚冰希求母亲的垂爱,却总见她呵护兄长,爱抚长姐,至于他,不过是卑微掠夺那对于兄姐溢出的至陋怜爱。
他的母亲,从未予他一次无微的关怀。
因为从未拥有,才会分外渴求。
后来他渐渐不去了,亦不念了,与兄姐也接触甚少。
只是意外的,先帝偏偏最器重他,他是父亲最青睐的儿子。
他不负父亲所望,师从扶余先生,年纪轻轻就练就了绝世本领。
沈南瀛说过,他最像扶先生,一如扶先生年少时独步武林那会儿,风姿秀逸、 绝美无双。
十七斩蛮夷,十八平中原,十九封魏侯。那场与鄞朝的战役,他错用了刚愎自用的陈继,以致兵败。
鄞朝提出了一个和约条件,要求渊朝送一位皇族质子去。
当此之时,渊武帝沈南瀛猝然崩逝,大皇子沈砚之在外戚拥护下登基。
踏破马蹄,匆赴遥京,江山已改,终章盖定。世人皆知渊和帝,无人敬他魏其侯。
砚台结霜,才情冰封,百般宿命。
鄞朝山水冠绝,巍峨连绵,水音清越。马蹄踏出了渊朝的土地,落在了那片未知的新域。
他是好功战败的罪臣,是万人唾弃的耻辱,是潦倒尘土的囚臣。
如此刻薄的话语,竟是出自生身之人的口中。
他自嘲地笑了,仿佛连自己都在唾弃自己,灼烧自己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父皇的猝逝,尚作谜团,唯有活着,才能揭开真相,报仇雪恨。
世人皆知他狠毒,却又无人能知他心底的那片荒凉。
他的一身傲骨被摧毁,苦心修炼的武功被化尽,若是仍旧相信善意,那才是痴人说梦。
沈砚冰总是望着沈韵宁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失神,是那样的干净清澈,一如往昔的那人。
“王爷,蔚公子求见。”吴总管本是沈南瀛的亲信,自其崩徂后,自愿跟了沈砚冰,加上他在鄞朝的六年,已足足为他打理了十二年的王府。因此,沈砚冰对他也甚是尊敬。
沈砚冰微微颔首,向吴彬示意着:“带阿宁回卧房吧,她该休息了。”
沈韵宁此刻仍坐在他怀里,双手却有些不舍地拉着他的衣服。“父王,阿宁可以见见蔚叔叔吗?”
女儿懵懂清澈的双眸总是令他心生无限垂怜,他无法拒绝如此炽热的目光。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默认。
吴彬见状,“王爷,小的让蔚公子进来,过片刻小的再让云烟姑娘带小郡主去休息。”
“嗯。”
王府中的摆设竟意外得简朴,没有过多刻意的装饰,只有几处花卉装点,倒也有几分清净之美。
蔚牧棠总觉得雕栏画栋才配得上沈砚冰这种人物,此番此景,着实有些令他意外。
“蔚公子,这边请。”吴彬和蔼地笑着,亲切地带路。
他也从未想到再见沈砚冰,是在这种情形下。
沈砚冰只留给他一个高挺的背影,他的青丝散落在腰际,腰间佩戴着一块华美的玉牌,肩上还趴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那人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琉璃色的眼眸停留在他身上,虽说是清冷疏离,但他也不由得加快了脉搏。
蔚牧棠恭敬地行礼,“烬王殿下万安,小郡主万安。”
未等沈砚冰开口,倒是那小娃娃率先说了话,“蔚叔叔好!”
蔚牧棠笑盈盈地回应着沈韵宁,他也甚是喜欢这可爱甜美的小姑娘。
“阿宁也见过蔚公子了,让云烟姐姐带你去洗漱休息好吗?”言语中没有刻意的温柔,却偏生了几分慈性,若水般软和。
沈砚冰将她轻轻地放到地上,像是对待瓷娃娃一般,担心磕了碰了。
“嗯!父王晚安。”说罢,便蹦蹦跳跳跟着云烟走了。
沈砚冰才又是恢复了冷淡,神情冰凉,轻启薄唇道:“蔚公子深夜拜访,何事?”
他早在殿试前就查看过此人的身份信息,对他生平轨迹也是了如指掌,也知道他现在住在兄嫂置办却未能住成的府里。
想揣测他的动机并不难,无非就是为了蔚昀之事。
“听闻烬王殿下令大理寺大力侦查兄长之事,殿下可有何新的线索?”蔚牧棠也是沉稳自若,“兄长亦是习武之人,且功夫不浅,能轻而易举杀我兄长之人定是武功高强盖世之人。”
“自然,蔚卿能文能武,本王早有耳闻。只是这武功高强之人不可胜记,江湖中的规矩,本王也不敢轻易打破。”
“小生知晓,其实兄长遇害之日,小生亦在兄长府中,起初瞥见了一黑影,以为是人影就并未在意,谁料得……”
“蔚公子可有看见什么?”
“回殿下,并无。只是后来小生发现兄长有在调查天门派之事,不知是否与此有关联。”蔚牧棠与那双琉璃眼四目相对,他心中揣测已深,也并非一无所知,今日一访,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求证。
一个人城府之深,除了攻心之外,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透过双眼,望进他眼底的**。
不出沈砚冰所料,这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天门之事,本王也不得而知,蔚公子是问错了人。”沈砚冰高贵冷艳的气质往往使人不寒而栗,他是锋利的刀刃,亦是带刺的玫瑰。
“殿下,是小生愚笨了。”
“本王乏了,下次深夜到访,本王就不见了。”
蔚牧棠踏出烬王府的那一刻,才终于露出一记浅笑。恰逢月色皎洁,心中盛满了清凉。
沈砚冰,你不是戏子,不会做戏。
但是,我是。
你所调查的一切,都是假的。
“公子,请上车。”郁杰指示着蔚牧棠马车的方向。郁杰是蔚牧棠的小厮,不过十七岁,从十岁起便跟着他了。
“嗯,回府吧。”
“大公子的案件有下落了吗?”郁杰入蔚氏时,蔚昀早已入京求学,交集不深,但到底有过几面之缘。
如今遭此横祸,郁杰也甚是关心,毕竟他见过蔚老爷、蔚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乔夫人的自戕。
老年丧子、青年丧夫的场景,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蔚牧棠神色淡淡,走上马车,“没有,王爷说他也查不到线索。”
“大公子真是可惜,如此青年才俊,如此风华正茂,倒成了唏嘘一场。老爷夫人至今还没能从这等悲痛之事中走出来,真是不幸。”
“兄长待我亦如父,教于我为人、从业之道,我心中自是悲恸不堪。”
蔚牧棠语重心长地拍拍郁杰的肩膀,“但是啊,水向东流,人往前看。如今我要做的,就是还兄长一个公道。此事了解后,我同父亲母亲,都应当泰然地活下去。”
“嗯!二公子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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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京中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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