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谎话

白玉京想了想,说:“不怪你。”

停顿了会儿,又问了句:“你想怎么大逆不道?”

这句问话若是放在平时,离荧惑能扯着袖子絮絮叨叨说上一大段,可偏偏是在争执威胁之后。

离荧惑静静看着他,半响后道:“白玉京,你又在言他。”

他声音沉沉,不紧不慢地说:“你好像总这样,遇见什么不想说的话也不会拒绝,而是不动声色地将不想说的话扯到旁的地方。”

就像刚刚,他说天域围剿,本意是想问他为何那样虚弱,可白玉京却在安慰他别怕。

他的确在怕,所以话被这样顺理成章地被扯开。

就像现在,他明明是在威胁白玉京,望他不要再如此作践自己,顾些死活。

白玉京却避开了前一段,挑了后一句回。

以及在很久很久以前,谢妄在停尸房问:白玉京是你的名字吗?

白玉京当时没马上回,而是反问了句:这很重要吗?

还有许多,也怪他之前一直没往这深想,现在回忆起来原来有那么多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

“白玉京。”离荧惑说:“你好像不会说谎。”

若真不想回,比起欲盖弥彰地言其它,直截了当地说谎话其实更好,就像谢妄问的那句话,白玉京说是,其实也无人可得知真假。

可他偏偏不,这很矛盾。

因为次数多了总有人发觉,到时扯别的也没用,他们同样可以通过旁敲侧击得到答案。

白玉京“唔”了声,说:“的确不太会。”

他总觉得这样不好,所以才用拙劣的方式扯开话题。

离荧惑看着他无波无澜的眼睛,后知后觉发现,他不想说,但也不在意旁人是否会借着这一点去窥探到,那些他不想言说的事。

也是,知晓了又能如何?

前头是一个转角,离荧惑牵着人拐弯,他面上平静,脚下的木板却被踩的哒哒作响。

连带路的秦或都听见了,心说他们这是聊了什么?怎么毛又炸起来了?

还未待他想明白,远远地听见卧房里传来一声惊呼。秦或皱了皱眉,担心出了什么事,快步跑了过去。

推开门后,只见府邸小厮浑身瘫软在地上,身旁还有一坨半黑的帕子。谢妄侧脸湿漉漉地压在他身上,手攥着一把纤薄熟悉的玉片,抵在小厮脖颈上。

他眼睛结了层浑浊不清的翳,但眉眼间的狠意藏都藏不住。

小厮见秦或进来,流着眼泪颤颤巍巍开口:“少爷,我……我只是来收拾东西时,见这位公子浑身狼狈,想替他换洗一下,绝对没有异心啊!”

原来这就是白玉京说的别碰。

秦或揉了揉眉心,想上前拉架开又怕给人吓着,只能干巴巴地说:“你别怕,他没有坏心。”

谢妄微微偏头,哑声问:“你是谁?白玉京呢?”

“我叫秦或,至于白玉京——”

后边传来一声淡淡地“我在”,秦或转头,见白玉京被扶到太师椅旁坐了下来,问:“怎么了?”

他后面这句话是问离荧惑,也是这时他才有了点丧明的模样。

离荧惑瞥了一眼,嘴里蹦出两个字:“打架。“

谢妄在白玉京出声时就松开手,撑着床边坐了回去。动作间骨骼碰撞,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他微微蹙眉,好像在不耐烦那些声音。

小厮躺在地上,手脚发软怎么也爬不起来。秦或拉了一把,吩咐道:“你传话,让下面的人别随意进这处庭院。”

小厮哆哆嗦嗦点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秦或环顾了眼四周,在心里呕了一口血。

谢妄不让人近身,可偏偏现在白玉京也目不能视……

白玉京没什么顾虑,直言道:“谢妄,你的骨需正,等会儿会有医师来。”

谢妄规规矩矩地“嗯”了声,刚刚那凶狠样半点不见。

秦或:“……”

有一瞬他还以为谢妄被离荧惑附了身。

谢妄将那玉片递了出去,小声解释道:“当时昏迷时不小心攥住的,现在物归原主。”

搁在案上的手触碰到温凉的玉片,白玉京摩挲了下,把它挂回了衣襟。

谢妄眨了眨眼,又说:“方才冒犯了。”

秦或把地上的帕子铜盆收拾好,回道:“怎么能怪你?是我没吩咐好,让人随随便便进来了。”

谢妄回想着刚刚的话,迟疑开口:“你说你是秦或?”

秦家被灭的事在上三州闹得沸沸扬扬,当时他刚上扶光不久也曾听闻,秦家逃出去了小孩。

秦或点了下来,想到对方看不见连忙道:“嗯,是我。”

谢妄猜测:“这儿是下四州?”

秦或:“没错,是长赢。”

谢妄心说怪不得上清殿通缉了那么久,一直没找到人,原来他同白玉京待在一起。

也怪不得闻星河一回剑宗连突破都顾不上,跪在主殿求宗主,彻查秦家勾结邪魔的事。还为此被罚去思过崖。

想来是在邺城时遇上的,估计相处的还不错,不然闻星河不会放心让白玉京同他待在一起。

秦或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卧房里氛围有点微妙。他瞄了一眼又开始当柱子的离荧惑,心道还没哄好?

以离荧惑那个黏糊劲,不应该啊?

这边行不通他只能收回视线,继续温和地同谢妄搭话:“你躺了那么久,可要用些东西?”

谢妄:“多谢。”

秦或:“可有什么忌口?”

谢妄:“都可。”

可能察觉到自己太过于冷淡,他故作羞愧地低头,支支吾吾问:“能让人备水吗?我现在这个模样着实不太雅观。”

秦或自然应了下来,还担忧第问了句:“需我安排人候着吗?”

谢妄欲言又止道:“我……我被囚了近七年,对生人靠近……有些畏惧。”

说话间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睛里的翳严严实实遮住了可能泄露的情绪。

谢妄不知晓秦或在长赢待了多久,但他现在根骨被废,没有旁的地方可去,但要留下来就不免被打探过去。

竟然是早晚的事,那不如由他先挑明,以免多生事端。

果不其然,秦或先是安慰,而后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听离荧惑说你是扶光剑宗的弟子,谁敢那么放肆,不顾扶光剑宗的脸面囚你?”

“我原本不是扶光剑宗的弟子,是在明都被长老收徒后提上去的。”谢妄说:“至于囚我的人,就是扶光剑宗。”

秦或眼底闪过一丝讶然,“怎么回事?”

谢妄苦笑一声道:“说来也是我自作自受,在明都时有一好友,不慎被混入剑宗的妖邪吞吃了,我收敛他的遗物时,意外发现了一块令符,机缘巧合下得知了他的用途。”

“那是扶光剑宗一位长老的信物,我当时才十余岁,刚突破筑基,性子有些爱慕虚荣,急功近利。”他说这话时语气羞愧,“鬼迷心窍之下用它上了扶光。”

但这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三年后此事被人发觉,那位长老震怒之下,将他废了根骨扔到了虞山自生自灭。

虞山?

秦或总算明白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了,每个仙门世家多多少少都有这样一个地方,用来关罪大恶极的邪魔。

但……秦或蹙眉,“这罚的是否太重了?”

如果谢妄所言属实,的确不应当进那种地方。

谢妄摇了摇头,“是我有错在先,不管如何都应该受着。”

他长叹了口气,“也幸而闻师兄求情相助,我才从那儿出来。”

秦或问:“闻师兄?闻星河?”

谢妄道:“是他,你们认识?”

秦或:“有过几面之缘。”

“那倒是巧了。”谢妄眼神空茫地望向半空,低声说:“其实上扶光后我就后悔了,那儿没我想的那么好,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对不起闻师兄的一番教导了。”

与白玉京,离荧惑,闻星河相识,再加上那几句话下来,秦或已经信了七分。

他虽觉得冒名顶替不好,但人死与他无关,说到底不过心性左了些,现在人已悔过,又受了七年囚牢之刑,连根骨都被废了。

十几岁的筑基算得上天赋好。据他所知,根骨被废基本上这辈子就绝了修仙一途,以往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被废者无不选择堕入邪魔。

就在他唏嘘时,谢妄又愧疚道:“我知我是个麻烦,等养好伤后便会辞行。”

一句辞行戳中了秦或的心,他与谢妄遭遇不同,但都被上三州所厌弃,如果不是因为白玉京,他怕也早死在某个角落了吧。

想到这他说:“这儿是长赢,上三州的手伸不过来,你便安心住下吧。”

谢妄猛然抬起了头,又垂了眼:“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秦或拍板,“就这么定了,正好这座庭院平日无人,往后你就住在这。”

谢妄眼睫颤了颤,郑重地说:“多谢。”

“你应当谢白玉京。”秦或笑道:“是他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谢妄攥着锦被的手紧了紧,喊了声:“白玉京。”

白玉京寻声偏头。

“多谢。”谢妄说:“你又救了我一回。”

白玉京:“是你救了你自己。”

谢妄这样的人,哪怕被拉入尘埃,深陷沼泽,无人相救,他也会一步一步爬出来。

不见天日的虞山七年就是最好的证据。

秦或安排好了小厮,忽然问:“你这眼睛是怎么一回事?可还能医好?”

他见那双眼睛虽生了翳,但并无伤痕,想来不是人为致盲的。

谢妄茫然无措地望向白玉京。

白玉京解释:“久不见光退化,阴湿人眼生翳。养些日子便好了。”

“至于用什么药,待会我会写下来。”

——

谢妄:论语言的艺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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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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