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烟散发出的炽光撕破黑夜，瞭望台的士兵连忙击向身侧的大鼓，寂静的城防里瞬间响起了嘈杂人语。
一排排屋舍里，士兵揉着眼迅速起身推开门，边穿衣服边对着旁边的人问：“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击鼓了？”
“我们也刚醒，不清楚。”
“说你们睡得跟死猪一样，你们还不信。刚刚天边那么亮的一个信烟都没看见。”
“信烟？别藏着掖着了，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是山脉处有异动。”
“……”
不仅仅士兵，城内的修士也看见了。
站在卫长风身旁的人皱了皱眉道：“看你这个方向应该是戍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然点燃了信烟？”
弟子询问：“程长老，那边山脉原为界壁，出了事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探查一下情况？”
程长老摇了摇头：“我们什么都不知，贸然前去恐怕会惊扰，还是先找城防军问清楚吧。”
有人猜测：“难不成是下四州的人越界，或者鹿苏台的准备以此为突破口？”
“不。”卫长风终于回过神，他哑声道：“不是人。”
程长老讶然扭头，“卫道友知道什么？”
卫长风：“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失踪的千户人吗？”
程长老：“难不成信烟与他们有关？”
卫长风点了点头，艰涩道：“有人挟持城中百姓，用煞逼他们成妖。”
程长老错愕了瞬，强行镇定道：“卫道友，我这就给仙门传讯，不过我们仙门势弱，恐怕抵挡不了多久。”
“我这就传讯。”卫长风这回将所有传讯符箓都拿了出来。他边注入灵力边问道：“程道友，我们初来乍到很多情况都不了解。敢问你可知界壁离城池有多远？按金丹修士的速度大概多久能到？”
“距离三十里。”程长老在心里估算了下，“全力前进的话，不到一个时辰。”
不到一个时辰。
这六个字如同一把利剑悬于众人头上，原本缓和的气氛再度沉重。
程长老和卫长风打起精神，明白在支援未来前，他们就是这里的主心骨，不能不作为。
将一些琐碎的事情吩咐下去，两人准备赶去城防，离开前卫长风回了下头，问：“白师叔，你要一同前去吗？”
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打了个哈哈说：“我就随口一提，别放在心上，先走了啊。”
人一个个离开，原本嘈杂的废墟静了下来，只剩下白玉京和离荧惑。
离荧惑望了会儿天，忽然笑了声道：“那儿不错。”
白玉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了一座拔地而起的阁楼，比身旁的屋舍高了近三倍，常人只要抬眼就能望见。
“想去？”他问。
离荧惑“嗯”了声，说：“看戏嘛，总要有始有终。若断在激昂处，那前面历的可不就白费了。”
白玉京淡声道：“那就去吧。”
阁楼名为朝歌坊，附近遍布了商行赌坊，舞榭花楼，让人流连忘返。
和乌洞洞没人声的官道相比，这儿灯火通明，红彩飘动散发出胭脂香气，缠绵的琴声混着欢声巧笑，不绝于耳。
而让卫长风他们大惊的信烟，也没搅动这儿分毫，所有人都沉沦在各自的**之中。
朝歌坊在这其中依旧显眼，一共有三十一层的阁楼上挂满了灯笼，将其照得通明，凑近能清晰看见琉璃瓦片上雕刻的云纹，以及檐角的飞鸟走兽。
离荧惑打量了一眼没有走进去，而是翻身带着白玉京上顶檐，那些拦路的禁止被他拨到一旁。
白玉京在琉璃瓦上坐了下来，离荧惑紧挨着他，因为二十八层以上不对外人开放的原因，周围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离荧惑低着头在袖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抓着一把零嘴果脯放到白玉京掌心，然后又找了会，拿出对软枕，还有一条薄绒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白玉京曲着腿笑道：“看个戏而已，不晓得的还以为你要住这儿呢。”
顿了下他又问：“怕冷？”
离荧惑把软枕放好，闻言回了句：“不怕，只觉得这样舒服。”
他拉着白玉京过来，这视野极好，低头便将长街烟火尽收眼底。抬眸就能眺望到城墙上点燃的烽火，来来回回地将士，以及一截城外的风景。
离荧惑不安分，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琉璃瓦都被他折腾得咯吱作响。最后还是白玉京抬手将他揽了过来。
高处的风的确寒凉，离荧惑没什么感觉，但还是将毯子扯到下巴部分，望着远处闷声道：“我好像看见卫长风了。”
白玉京看了眼说：“城楼上吗？”
“嗯。”离荧惑咬了一口果脯，含糊不清地问：“白玉京，你说他们要怎么对付这几千妖物？”
白玉京语气带笑地回了句：“我说了这戏就没意思了。”
离荧惑仰起脸：“所以你会救他们吗？”
这话转的突兀，白玉京愣了一下才回：“为什么这么问？”
离荧惑低声道：“因为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白玉京长“唔”了声，“想什么？对卫长风他们吗？这倒让我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离荧惑歪了歪头，眼神不解地看着他。
白玉京沉吟片刻，慢条斯理道：“见微知著，很多事情的发展都有迹可循，当它们出现在我眼前时，就被推演出无数结果。”
“见得多了，我也很难有什么想法。”
离荧惑眨了眨眼，“就像秦或一样，你早就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
“没那么厉害，只能算是有预料吧。”白玉京说完又笑了声，道：“不过我有时候也不信。”
“为什么不信？”
“变数太多了。”他自己就算一个。
离荧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道：“白玉京，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出手救了他们呀？”
白玉京：“因为有人挡在我面前。”
离荧惑想了想，说：“那以后我都挡在你面前，这样你就不用去救他们了。”
“离荧惑。”白玉京揉了揉眼尾，嗓音温沉道：“我不需要谁替我去挡什么，明白了吗？”
离荧惑跟他对峙半天，委屈巴巴地应了声，然后将刚刚吃到的酸杏都塞进白玉京嘴里。
白玉京含着酸杏靠在软枕上，琉璃瓦折出的光掠过眼尾，可能是刚揉过的原因，竟照出了一片薄红。
离荧惑想回头，却他伸手挡了下。
“妖物来了。”
离荧惑没说话，往后一扯攥住了白玉京的手。
——
城墙上，卫长风总感到似有似无的窥视，可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卫道友，怎么了？”程长老问。
卫长风摸了摸脖子，自嘲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风雨欲来。”
他问：“城内百姓疏散完需要多少时辰？”
城防将领脸上闪过讶然，“全部？仙师，我们城驻军不过千余，现在又是深夜，挨家挨户地叫过去都要好几个时辰。”
有人提议：“那用符箓呢？”
将领蹙眉：“百姓不如驻军令行禁止，如果直接用符箓传话的话，怕是会引起恐慌，到时妖物还没来，自个儿先乱成一团。”
卫长风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现实，只说：“先试试吧，你们去叫，我们布阵，希望能多抵挡片刻。”
城池结界已经升起，卫长风和程长老商量着加固阵法，能拖上一会儿是一会儿。
幸好他这次本就为布阵而来，储物戒除了符箓最多的就是阵法材料。
卫长风将东西分发到弟子手中，详细告知了位置，弟子记下抱着一堆阵石在城门口摆放。他则拿出符箓。
“卫道友是符修？”程长老问。
卫长风点了点头，“我性子平庸，修剑道修不出什么好东西。恰好符箓天赋不错，闻师兄就让我转修符道。”
程长老笑道：“人生在世，能找到自己的道就已不成了，至于好坏谁又说得清呢。”
“咚咚——”
沉闷的鼓声传来打断了谈话，地面随之震动起来。
卫长风眼神一凌，冲着下面的弟子喊：“全都上来！”
大半弟子听令回来，有几个还想弯腰摆阵石，卫长风低骂了声，直接一个飞身下去将人捞上来。
来不及斥责，他转身抬手和程长老一起启阵！
轰然一声，灵力将阵石连通，半透明的结界上蔓延了大片繁复的纹路。
乌泱泱的妖物奔来，庞大狰狞的身上绕着一圈圈厚重的锁链，却丝毫没有影响动作，反而周遭一切被飞舞的链条劈开。
见到的那一刻，卫长风就知他们挡不了多久。
近三千，听时只觉得多，见到后才知有多可怕。一眼望不到头的妖物不断往这边奔来，不知疼痛的撞向结界，阵石一块一块飞速黯淡下去。
卫长风转头喊道：“百姓撤离的怎么样了？”
“才走了一条街！”
被叫醒的百姓大多沉默不语，但总有几个不识相的，哭哭啼啼或者冲着驻军大发雷霆，嚷着不知所谓的话。
忽然一道兽吼在城内响起，紧接着是百姓的惧声。弟子们御剑赶了过去，卫长风坐镇阵眼不能随意动弹，只能拼命用符箓和灵力填补被撕开的洞。
半透明的结界满是蛛网似的裂痕，密密麻麻的妖物堆叠在一起，爬满了结界。
不知过了多久，结界开始剧烈的震荡，卫长风捂住胸口，血从唇舌间溢出，他抬头看着城墙高的妖山倒了过来。
完了。
死到临头，他竟然坦然起来，袖下的手攥着殷红的符箓，这是为自己寻的死法。
就在黑云压到城的一刹，清朗的鸣音响起，剑气横扫过来，一道如春风，将人护于影下，一道如烈阳，悍然斩向妖物。
“闻师兄！”
闻星河微微颔首，手中长剑照夜清。
——
作者要顺一下剧情，下一更大概率在星期天晚上，不排除我超常发挥【猫猫鞠躬.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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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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