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从网上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到了“追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死缠烂打”这种歪理，并对此深信不疑，决定付诸实践勇敢地追求真爱。
他想，虽然女人总有点贪慕虚荣的毛病，因此看不起此时落魄的自己，不过没有关系，他总能用自己的真爱感动她。
他自以为潇洒，但其实常年的潦倒生活与满腔的怨气，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压弯了他的脊梁，让他咧嘴而笑时反而显出了一股猥琐气。
经过的路人纷纷向他投去怪异的目光，他清楚地察觉到了，年纪渐长后，自觉“怀才不遇”的他对旁人的目光是越发敏感。
而她则是皱起了眉，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们不熟，我也不可能喜欢你，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嘴上的笑容僵住了，然后慢慢地垮下去，就如同一坨无人青睐的劣质植脂奶油，最终化成了一滩腐-败的污物。
他扔掉了伞朝她追过去，嘴里的呼喊很快就成了歇斯底里的怒骂。
而她受了惊吓也是拔腿就跑，她一直有运动的习惯，跑得并不慢，只是脚上的职业单鞋拖了些后腿。
她在雨中跑掉了一只鞋也顾不上捡，而他则是双眼一亮，停下来捡起了那只漂亮的红鞋子，肩上本就磨损严重的背带在他弯腰时终于崩断，他的吉他摔落在雨水中，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嗡鸣。
他没有去管他的吉他，而是拎着红鞋子就继续跑。
他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灰姑娘的故事，王子捡到了灰姑娘的水晶鞋，王子用水晶鞋找到了灰姑娘，王子最终得到了美丽的灰姑娘。
对，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他与她的故事就应该这样开始。
他要的明明应该是那样光鲜浪漫的人生，而不是公园里偏僻的角落，不是陈旧的吉他，不是阴沉狭窄的出租屋。
她已在雨中跑远，但是没关系，他知道她要去哪儿，出租车的停靠点就在步行街的一侧。
这一带他可熟了，他知道要怎么抄近路。
他再度露出笑容，跑向小楼之间那条光线昏暗的小路。
小路的地面要比外面要低上一些，大量的雨水因此涌入，冲开了安装不稳的窨井盖。
哗啦啦的水流声将他与那只红鞋子与他的所谓“梦想”，一同吞没。
*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和我作对！！”
他怒吼着：
“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
“——想得到她而已！”
温融：“……”
这个鬼魂所散发出来的恶意实在是太过浓稠，以至于连她都没再考虑对话，打算直接进入严刑逼供环节。
然而忽地，她敏锐感觉到了这个厉鬼身上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产生了异变，那并不陌生的如同无底深渊般的寒意让她瞳孔猛地一缩。
青煞的力量具有能让弱小邪祟异变的特性，温融亲眼见过那样的例子。
留家村的留念儿，也就是玄门协会那些人口中的“村姑”，她生前是个普通女孩，死时也只有十五六岁。
哪怕死后因怨恨变成鬼，她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杀死她所憎恨的人，只能靠恐吓的方式让给仇人带去惊惶。
所以“人头灯”的可怕传说在留家村流传了差不多十年，除了一个被吓疯的之外并没有人任何一个人真正遇害。
——直到青煞到来。
那种力量一边不但能让鬼魂力量变强、怨恨膨胀，还能使其本身变成一个传播负面力量的污染源。
如果换做是在荒郊野岭温融还能冒一下险，然而这里的旁边就是车站和步行街！
她当机立断，调动灵力汇聚于朴实无华的一击之上！
异变完成的前一秒，污水中的厉鬼在劈落的短棍之下灰飞烟灭！
然而在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厉鬼却突然停住了刺耳的哀嚎，他残留的碎片厉鬼森森笑道：
“那个伟大的存在，会让人界变成我们的乐园。”
“嘿嘿……嘿嘿嘿嘿……”
“……”温融沉默地擦了一把脸颊边被溅到的污水，喘了几口气扶着膝盖站起来，回身从地上慢慢拔起了她之前用于分开两女鬼的另一柄短棍。
随着厉鬼的消亡，笼罩在巷子里的力量也迅速消散，光线和声音都重新回归正常。
而剩下的两个女鬼身上，衬衫红裙及红鞋子也消失不见，她们恢复了她们死去时的模样。
温融依次看向她们：“去该去的地方吧。”
这么说的时候，她双手还握着短棍，仿佛一个无声的威胁：自己不走的话，就直接送你们走。
人死入轮回是一种常理规律，那个世界对已故之人的灵魂有着天然的引力，只要不以执念与之对抗，鬼魂自然而然就会飘向那一方。
而若鬼魂犯下罪业也会增加灵魂的“重量”，让引力减弱，但只要他们真心诚意想要去往那一方的话也一样不会被阻拦。
只是到了那边要怎么赎罪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颖低着头沉默半晌，身形逐渐消失化作光点。
吕童彤也在消失，但消失前她还睁着浑浊发白的眼睛，喃喃道：“会有……来世吗……”
温融露出了浅淡柔和的笑意，回答她道：“会有的。”
吕童彤张了张嘴，也许是想要说“谢谢”，但还未来得及说就已经离开了。
温融离开了巷子，对女岐说：“回去吧。”
因为自觉身上沾染了鬼气和污水味，她刻意跟女岐离得远了一点，但她并没有察觉到女岐短暂微蹙的眉头。
她在冷风中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在真正离开之前，她惯例地思考了一下是否还有遗漏的事情。
对了。
她再次经过了公园里那位卖艺大哥的摊位。
卖艺大哥已经准备要收摊走人了，他装好自己的设备再一转身，发现钱盒子里又多了一张红色钞票，钞票上还贴了一张便条纸：
“多想想未来吧，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祝好运。”
温融给别人写了个祝好运，但她自己却不太好运。
因为正当她准备离开车站的时候，在大门处迎面碰上了熟人。
越文彬：“融姐，真的是你？！”
他和荣岳接到通知赶到李小妍家后，却发现邪祟不但已经来过，还已经被解决掉了，现场只留下一片破窗而入的狼藉。
但越文彬好歹和温融共事了半年之久，怎么可能认不出温融留下的打斗痕迹？
这回他终于聪明了些，他想到温融在出事后似乎就没有自己开过车了，于是给后勤部打了个申请，调出了温融的打车记录，然后追到了车站来。
温融一如既往地温和回答他：“嗯，在公园后面的巷子那里，让后勤部的人来吧，你们可以下班了。”
她本来就没有想要对玄门协会隐瞒的意思，否则她肯定会更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行踪，只是她没有想到越文彬来得这么刚巧。
“啊？”越文彬说：“不是啊融姐，你不是已经退出协会了吗？这是我们的任务，你怎么……”
他说到一半，也发现自己话里的意思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于是讪讪地闭了嘴。
旁边的荣岳不动声色地上前，把尴尬的他挡在背后，担忧地问温融：“阿融，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没事吗？”
温融神色淡定地回答：“没事，我天生不太显血色，只是今天出门急了忘记涂唇膏了而已。”
荣岳：“别开这种玩笑，你那个状态，怎么还去接那种……”
温融直接拿出了曾经给李小妍看过的那张汇款截图，亮给两位前同事看。
她面不改色地扯谎：“人为钱死鸟为食亡，谁让对方给得太多了呢？”
越文彬：“？”
荣岳：“你还是跟我们回去……”
他话还没说完，女岐就走过来拉住了温融的胳膊，对他说：“现在已经凌晨了，拉着已经完成工作的人陪你们加班是很不道德的，先生。”
荣岳和越文彬意外地看向女岐，因为刚才温融和女岐走得并不近，他们还以为这只是一位偶然路过的美女呢。
这时越文彬忽然察觉女岐目光扫过自己的时候，竟让他无端出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明明对方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正常得很。
但那仅仅是一瞬间，他无法肯定那是否自己的错觉。
女岐想带着温融绕过那两人就要离开，温融还特意回头叮嘱了一句：“抱歉，明天我要休息，请不要打电话来打扰我。”
在那两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她和女岐上了网约车。
一路上温融都在闭目养神，一句话都没有说，而女岐也没有挑起话头，但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不过这一次在女岐的刻意收敛之下，温融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压迫感。
回到家后，温融粗暴地给自己嘴里倒了一勺葡萄糖灌了一杯凉水，然后走进了浴室关上门。
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储物柜子，拿出一对耳塞给自己戴上，才开始淋浴。
然而花洒发出的水声依然刺耳得让她头痛欲裂，她扶着墙大口喘息，额角和脖颈上青筋凸起。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用力关上花洒扑到厕所边开始呕吐，身上残留的水混着冷汗，让她整个人都如同堕入了冰窖。
这时有人打开了浴室门将她扶了起来，给她擦干了身体，将一杯温热的液体送到她嘴边。
本文纯属虚构，请相信科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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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下水道与红鞋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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