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他说出这句话,孙庆芳才真正意识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怕不是坏了脑子。”她心烦意乱,懒得与他歪缠,白了他一眼,绕过他往自己住的院子行去。
孙耀阳却没有气馁,巴巴地跟上去,依旧温言软语,“咱们兄妹许久不见,我很挂念你的。你想啊,我送你去,也能显出咱们家对你的重视不是?”
孙庆芳闻言,嗤了一声,忍不住停下脚步奚落他,“你倒是看得起自己。我需要你一个童生给我长脸?我还怕丢人丢到外祖家去呢。”
孙家无爵,子弟们想要挣个好前程,靠的皆是科举。
因家学渊源,孙庆芳的堂兄弟们大多于读书一道颇有天分,其中最优秀的是四叔家的堂弟孙耀文,去岁以十五之龄中了举,轰动京城。
而其中最不争气的,便是眼前这位了。
孙耀阳往常凡听到孙庆芳如此挖苦,必定暴跳如雷,今日却依旧笑眯眯的,令孙庆芳不由的有些毛骨悚然。
“话不是这么说的。芳儿,你到底姓孙,我是你本家的嫡亲堂兄,即使我再不争气都好,这身份摆在这儿,怎么着都比你一个人来来回回的要风光吧?”
一番话说下来,堪称苦口婆心,孙庆芳甚至有一丝动摇。
不过只是一瞬,与他缠斗多年的本能便回归了,这厮会有这等好心?
“你今日太过奇怪了。若有话就直说,不说便别再跟着我,烦着呢!”
孙耀阳嘿嘿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芳儿你的慧眼。”
孙庆芳斜了他一眼,“说罢,我外祖家有什么这么吸引你,叫你不惜在我跟前这样没脸没皮。”
孙耀阳清了清嗓子,似是有些紧张,片刻后才道:“芳儿,你在侯府,定是见过如意娘子的吧?”
“孙!耀!阳!”
话刚落音,孙庆芳便控制不住尖叫起来。
尤觉不解气,对着他又踢又打,“我与你不共戴天!”
孙耀阳自来虽不让堂妹,却也没混账到与她还手,只一边躲闪一边愈加兴奋,“看你这般表现,那如意娘子想来比我想得还要美了。”
两人打作一团。
这里刚出了孙裴氏的院子不远,孙庆芳的侍女没得她的吩咐不敢轻举妄动,孙耀阳的小厮却是见着自家郎君占了下风频频挨打,悄悄跑到二夫人那里搬救兵去了。
最后,孙庆芳一直踢打到孙裴氏匆匆赶来,才堪堪将她拉开来。
连续被母亲和堂兄激怒,孙庆芳也不回自己院子了,刚刚将马车安置好的车夫还未来得及喝口水,便被揪着回了程。
到了侯府,马车行经门房时,她忽的掀开车帏,沉声吩咐道:“若孙府的四郎前来,直接打出去,听见没有?”
门房不知何事,只当这位祖宗回家后与堂兄弟生了矛盾,见她表情不善,不敢招惹,只唯唯应是。
“万万不能放他进来,若是哪一日他踏进府中一步,我唯你是问!”又堪堪强调一遍,这才甩了车帏。
一腔火气,孙庆芳入了府想也不想就直奔满桑院,打算去挠花那小贱人的脸。
待到了满桑院,却连人面也没见着,就被二舅母客客气气地“送客”了。
孙庆芳憋着一口恶气,虽则瞧不上庶房,不过到底也是侯府地界,不敢太过造次,只毫无礼数地甩袖便走,“我不信她能躲一辈子。”
戚氏一向劝慰自己,不要与小辈一般见识,这一回却也几乎忍耐不住。
人走后,她抚着胸口急喘了几声,气恨道:“这就是尊贵的嫡女教养出来的女儿,我是长见识了。瞧这幅无法无天的模样,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这是位公主娘娘呢。”
可怜了昭昭,没了爹娘,竟叫人无缘无故便能撵到家门口欺辱。
就这般过了几日,孙庆芳真的就没见过孟如意有踏出满桑院的时候,时日渐长,火气慢慢消减了些,虽依旧记恨她,倒也不至非得挠了她的脸面才能安寝了。
入夏之后,天渐渐热起来。
往日里时而还会去院子里走走的孟如意,几乎是彻底的足不出户了。
这一日,她正举着一本书坐在窗边昏昏欲睡,忽听外头传来喧闹声。
虽平日满桑院也是熙熙攘攘的,可这动静听着显见的不似寻常。
她一时好奇,探头往外看去,只从她厢房窗户的角度什么也没瞧见。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她便压下了那点好奇心,权当无事发生,继续低头看书。
过了一会儿,却发现声响越来越大,她到底疑惑着,不觉自圈椅里站起来。
“昭昭。”人声渐近,是姨母,听起来应当还伴着旁人。
她掀开门帘,迎面而来的阵仗竟令她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舅舅……”喊出声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不止是远在永州的舅舅,和舅家的表弟表妹,再往后看,还跟着自小伴她长大的杏儿和梅儿。
两人见到她,早已满面泪痕,眸中的情意汹涌而出,却碍于身份,只紧咬着嘴唇,安静跟在后头。
孟如意与她们对视上,不由捂住了嘴巴。
虽然求了世子遣人去永州家中看一看,可其实她没敢抱什么希望。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外人亦不知二叔与自家已经撕破脸面的事,他若阻拦,恐怕也无法。
谁知,竟然毫无征兆地,舅舅一家,还有杏儿梅儿就出现在了眼前。
“昭昭。”舅舅亦眼中含泪,快步来到她身前,将她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口中喃喃:“好好的,好好的就好。”
自从突兀地听见孟昶离世的消息,戚家这段日子同样不好过。
因大姐夫去世,戚明远听闻噩耗后即刻便去了孟府,却被拒之门外。
门口守着的人宣称是受了孟府二爷下的令,因大夫人和大娘子受惊过度双双晕厥,孟府暂不待客。
他在门口守了一日一夜,终于见第二日架起了灵堂,接受亲故上门吊唁。
不过却始终未见到大姐和外甥女,孟旭也未露面,他不知何故,只心头惶惶,总觉有什么更不好的事发生。
再后来,就是听闻了大姐接受不了妹夫的离开,从昏厥中醒来后,竟吞金自尽的消息。
一夕天地变色。若说姐夫的丧事他一个无甚本事的外家亲戚插不上手便罢了,可姐姐身死,他作为嫡亲的弟弟,无论是依着规矩还是情理,都没有不让插手的道理罢。
可孟旭真真就是将他当成一个普通宾客,只令他给姐姐上柱香,其他的一概不理,外甥女也道是卧床不起,不便见客。
他觉察不妥,可却无从插手。
戚家在上一代亦是官宦之家,到了他这一辈,只得一嫡一庶两个男丁。原本家中打算培养他走科举的,但他却在读书上没有什么天分,最后无法,兄弟二人皆从了商。
因着当时有父辈的荫蔽,后来更是成了中南道经略使的小舅哥,生意很是顺风顺水起来。
祖上本就底子不薄,加上经营有道,戚家渐渐成了中南道有名的富贵之家。
只商人终究只是商人而已,平日不显,一旦遇事,方觉力不从心。
等来等去,没等到孟家对他敞开门,却等到了二姐捎来的信。
说昭昭一个人千辛万苦“逃”到了东都。
信中未言明是逃,可二姐话里话外的意思,再加上他这些日子在永州的所历,一切昭然若揭。
他震怒无匹,不管不顾带着家仆打到孟二家门口,却莫名其妙被衙门派的人抓了去,一关就是一个多月。
若不是安宁侯世子的人来,他恐怕被关上一辈子都无处喊冤。
这一遭下来,戚明远已深知大姐和大姐夫的死不简单,亦是知晓自家在永州怕是再待不下去了,于是当机立断,求了安宁侯世子的人,借着他们的势,果断携家带口奔京城而来。
遭逢巨变,昭昭到底是不同了。
从前在永州之时,她虽看着乖巧,实则性子颇顽皮,一颦一笑间皆是灵动。
如今眼前的她,虽相貌不变,甚至因着眉间那股愁色显得容色更甚从前,可戚明远看着看着,只觉心头淤塞般难耐。
“昭昭,舅舅和姨母都在,你莫害怕。”他轻声安抚。
孟如意听罢,心头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只咬着嘴唇,狠狠点头。
迎了孟如意出来,一行人掉转头,往花厅行去。
裴涣领着裴宣和裴娴已经等在里头。
一家亲眷各自见礼,虽数年不见,但说话间,便寻回了些亲昵的感觉。
稍稍说了一会儿话,戚明远对裴涣道:“二姐夫,世子眼下可在府上?”
裴涣不觉扬眉,“应是在的,你有何事?”
“此遭世子于我、于我戚家有再造之恩,今日到府上来,若不登门拜谢,未免失了礼数。”他絮絮道,“不过今日仓促,只能先去行个礼了。待过几日家中安顿下来,我再携大礼登门。”
裴涣笑着摆手,“不必如此。既明遣人前去永州原就是因为昭昭,你是昭昭亲舅,保你无虞想来本就是他此行的所愿。”
戚氏和裴宣多少知道些裴宵遣人去永州的原委,听见这话倒未觉不妥。只对前情一无所知的戚明远听了姐夫的话,眼睛不由瞪圆了。
“世子……和昭昭?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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