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和表情将心中所想表露无疑。
在座众人均是一滞,待反应过来他的误会,裴涣失笑一声,才道:“怪我,未将话讲分明。不是你想的那样。”
却也未再多做解释,有些话并不好说。
孟如意亦是被舅父这乍然的惊叹羞住了。
一直到姨丈没有拗得过舅父,答应带着他和孩子们一同去给世子行个礼,孟如意依旧没能从那异样的情绪中缓和过来,下意识推拒道:“我……我便不去了吧。”
裴涣本就不觉得有甚必要如此客气,孟如意羞羞怯怯的模样也让他想到此前的误会,以为她女儿家皮薄,一时不想见到另一位“事主”,倒也十分理解。
到回廊口分别之时,戚明远对孟如意殷殷道:“今日将将到京城,家里一团乱,你舅母都脱不得身,我无论如何要来看过你一眼才放心,这才带着你弟弟妹妹过来了。待过两日那头收拾妥当,舅父再来接你回去。”
昭昭是他自小瞧着长大的,在他眼里与自家子女无甚分别。
而二姐高嫁侯府,府中不比他家中单纯,人多口杂,昭昭若长久在这里住下去,终归不是那么回事。
孟如意只沉浸在与亲人重逢的乍然之喜中,还未及想到这回事。听舅父这样说,她心头莫名一松。
在侯府这段时日,虽衣食无忧,姨母一家亦悉心照料,可她到底是住得忐忑。
当着姨母姨丈的面,她不敢将喜悦表现得太明显,只闻言之后眼眸晶亮,是遮掩不住的。
站在她一侧的戚氏看得分明,心中一叹,终是未开口说什么挽留的话。
她在这府中虽说主着中馈,只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依旧是连自家外甥女都顾不住,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思绪回转间,想要分家的念头又兴了起来。
话说完,几人便分作两边,孟如意目送长辈们往前院去,又跟姨母和裴娴道别,带着杏儿梅儿回了自己的厢房。
“娘子,杏儿还能再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待关上门,杏儿终于克制不住,紧紧攥着孟如意的衣袖,呜咽哭道。
梅儿也在一旁抹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住附和点头。
孟如意含泪叹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她说着,倾身抱住了杏儿,“我以为你们也……”
她想起了娘亲,明明也是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轻轻推开杏儿,问起她走之后家中的事。
杏儿呆了一瞬,回想起永州的境况,她哭得愈发伤心,抽噎着道:“二爷发现您走了之后,就命人将我们琉璃院的人全都关在了后罩房里,每日里只给一点稀粥。梨儿……梨儿她病了,没有大夫,就……就没了……呜呜呜呜……”
孟如意心头一坠。
她方才没有见到梨儿,心下便有一些不祥之感。
杏儿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只哭得停不下来。
孟如意闭了闭眼,一行清泪滑过面颊。
桃儿为了掩护她,生死未卜,这一世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如今梨儿也……
她们四个虽说名义上是下人,可自她五岁时起便伴在她身边长大,在她心中与姐妹无异,她甚至从不许她们自称“婢子”。
从前在琉璃院中几人热热闹闹的景象仿佛犹在眼前,似乎只是一转眼间,往昔的一切都支离破碎了起来。
她又想到了爹爹和娘亲,亦是去得不明不白,再也支撑不住,险些跌坐在地上。
一旁的梅儿见状,惊呼一声,险险将她扶住。杏儿也被吓得忘了哭,忙与梅儿一道搀着她到几步外的贵妃榻上坐下,“娘子,我去求姨夫人请大夫来……”
说着,便要往外去,孟如意用尽气力抬手扯住了她,“我无事,只是脚软了一下而已,不要去。”
杏儿不放心,可又不能不听娘子的话,急得直跺脚。
很快,孟如意恢复了些,她缓缓站起来,道:“你们看,我真的无事。方才听见……梨儿……”说到这里,哽咽了一声,也不继续说下去了,只道:“不用请大夫。”
待情绪平缓下来,才继续问起杏儿,“那你们在我离开之后,再未见过我娘亲了吗?”
杏儿和梅儿齐齐点头,“直到安宁侯世子的亲卫到了咱们琉璃院那天,我们才得以从上了锁的后罩房里被放出来,这中间再没见过夫人,也未见过任何人。”
说着,又红了眼圈,“还是后来见了舅老爷,才知道夫人她也随大爷去了。”
孟如意紧咬着嘴唇,到底没说什么,又问了她们是如何能得以跟至东都来的。
杏儿和梅儿闻言,微诧地对视一眼,杏儿语带疑惑道:“侍卫大哥们与二爷说,是安宁侯世子应了您的要求,要将家中辎重和惯常使唤的人带到东都的呀。”
言下之意,难道不是您请世子去接我们的吗?
孟如意闻言愕然,一时愣在那里。
梅儿在一旁又补充道:“这边侯府派去了许多许多侍卫大哥,先是指使着我和杏儿还有香雪她们几个,将您的精细事物收拢了,而后就是他们亲自上阵,险些将琉璃院搬空了。只夫人院子里的下人都被遣散了,二爷又说大爷和夫人皆不在了,怕咱们碰坏了遗物,不好与娘子您交待,后来带头的那位侍卫大哥也就没有带人去了。”
孟如意听着,表情莫测,仍是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杏儿和梅儿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房中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过了好半晌,孟如意似才回过神来。
她眼神逐渐清明,看了看杏儿,又转向梅儿,终是扯出一抹浅淡笑意,“咱们能再团聚,真的是万幸了。方才我应该跟舅父他们一道去向世子谢恩的。”
不论缘由,他终究将她珍视的人悉数救了出来,更是带到了她的身边。此等大恩,实在是无以为报的。
杏儿亦是对那位只闻其名的世子心悦诚服,“娘子,若是不逾矩,我也想去给世子磕个头。”
梅儿狠狠点头,“我也是我也是。”说着,又语带敬仰地道,“世子一定是个顶顶厉害的大人物,二爷看见他的玉牌,面色都变了。若不是他,咱们……说不定再也出不了那间后罩房了。”
说到最后,语声渐落,应是又想起了梨儿。
孟如意长舒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对两人道:“明日,明日一早,我带着你们俩,咱们都去给世子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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