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小六子果然没再往主子公房送吃食了。
但金毋意仍是每日早起做糕点,继而差春兰送去北镇抚司。
那糕点刚一提进北镇抚司的大门,便被各路锦衣卫一抢而空。
当真是吃得连渣也不剩。
这一日出门前,春兰忍不住问:“这些糕点大人一块也没吃过,姑娘莫非要……一直这么送下去么?”
“自然不会一直送下去。”金毋意将做好的桂花糕放进食盒,再盖上盖子:“只须送到大人找你问话时为止。”
一听要被大人问话,春兰霎时吓白了脸:“大人会不会……会不会让奴婢吃棍杖、进诏狱?”
“当然不会。”金毋意温婉一笑,低声在春兰耳边这样那样地叮嘱一番,安抚下她的慌乱后,这才将她送出了宅子。
江潮从诏狱回来,直接进主子公房禀报情况:“丁宽总算是招了,称叶开自戕前曾收到过一封来自京城的信,叶开看完信后不过几个时辰便割颈身亡,随后神机军便降了。”
顾不言神色一敛:“什么信?”
“据丁宽称,他亲眼见到那信口的封印,可以确认是从宫里送出去的,至于信的具体内容,除了叶开的贴身侍卫,已然无人知晓,而那名侍卫早在多年前就不知所踪了。”
“竟还与宫里扯上了关系。”
顾不言思量良久,转而问:“丁宽可知蓝色杜鹃花?”
江潮摇头,从袖兜里掏出那枚蓝色发簪:“属下特意给他看了这支簪子,他全然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应该确实不知。”
顾不言接过发簪,沉声吩咐:“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叶开的贴身侍卫,活要见人,死要见骨。”
江潮点头应“是”,意欲继续呈禀,屋外忽地传来一阵嘈杂:“我要”、“快给我”、“别跟老子抢”……
顾不言蹙眉:“发生了何事?”
江潮往屋外瞟一眼,嗫嚅着:“属下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春兰姑娘又……提着食盒过来了,估计这会儿……大家都在抢吃的。”
顾不言瞬间冷了脸,“这是有人将本座的命令当成耳旁风了?”
江潮气息一紧:“要不,属下出去再与春兰说一说?”
“不用了。”他握了握拳:“将那婢女叫进来,本座亲自问她。”
不过片刻功夫,春兰便被带到了顾不言面前。
她面色张皇,“噗通”一声跪下:“奴……奴婢拜见大人。”
顾不言睥睨着她,一袭黑色劲装衬得他威严冷峻,不怒自威:“你可有将本座的命令如实传达给金毋意?”
春兰颤着声儿:“回大人,奴婢如实传达了,但……但金姑娘说,大人只说不能往大人公房里送糕点,没说不能给别人送,而这几日,奴婢也确实只给旁的锦衣卫送了,故……算不得违背大人的命令。”
顾不言板着脸,“是她唆使你这么说的?”
春兰应了个“是”,又战战兢兢补了句:“江潮大人让奴婢好好服侍金姑娘,奴婢……也不敢不从。”
旁边的江潮一哽:“……”
顾不言简直要气笑,这个金毋意不只将他的人纳为己用,且还暗暗与他抠字眼较劲儿,实在是刁钻之极。
他冷声开口,“那我今日再强调一次,她金毋意若再敢支使你往北镇抚司送吃食,你们两人,还有那个叫梦时的,一道杖杀。”
春兰听到“杖杀”二字,整个身子都禁不住瑟瑟发抖:“金……金姑娘还说……说……”
她一时紧张得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江潮看着闹心,忍不住提醒,“金家女还说了什么,你且将舌头捋直了向大人道明。”
春兰缓了缓,终于捋直舌头,“金姑娘说……说她第一日送来的是宋嫂鱼羹,第二日送来的是条头糕,第三日送来的是桔红糕,第四日送来的是定胜糕,第五日送来的是……”
“本座并不关心她送来了什么。”顾不言不耐烦地打断她。
春兰吓得气息一窒,止了话头,片刻后才壮着胆子开口:“金姑娘说,这些吃食皆是钱塘特产,皆是……她的娘亲李曼云所爱之物,也是李曼云……儿时的味道。”
空气沉静了一瞬。
江潮蓦地挑眉:“李曼云不是出生在京郊么,这钱塘的特产怎成了她儿时的味道?”
顾不言抬手扶额,不禁冷笑一声。
江潮满脸激愤:“这金家女当真不知好歹,大人如此厚待她,她竟还留了一手,故意隐瞒李曼云的信息不报。”
“谈不上隐瞒。”
顾不言的神色倨傲而淡漠,“金家行刑前她都没说出李曼云太多信息,想来所知确实不多,眼下不过是忆起一些细节,想用这些细节引我过去见她而已。”
她知他暂没功夫搭理她,也知他不会放过与李曼云有关的消息。
故尔拐一个大弯来与他博弈,亦或是较劲。
一个不惧死之人较起劲来,倒透着一股誓不罢休的果决。
他眉间舒展:“这金毋意确有几分小聪明。”
“也不知她葫芦里埋了什么药。”
江潮叹息一声,抬眸瞧见主子从席位上起身,顿了顿:“大人这是决定要去见她?”
“见,当然要见,万一真能获取到李曼云的线索呢。”
顾不言提着长腿往公房外走,沉声吩咐:“小六子,备车,去世安苑。”
跪伏在地的春兰长舒一口气,转身爬起来,跟在了主子们的身后。
世安苑里,金毋意正坐在书房里看书。
已过申时,屋中光线暗了几重。
梦时于她身侧燃了几盏烛火,映得一室澄净透亮。
金毋意却有些心不在焉,合上书卷后问:“梦时,你可知道一个叫叶开的人?”
梦时一愣,“叶开?”
“当日在诏狱时,我曾见顾不言试图从一男子身上追查叶开自戕的真相,且还声称我娘亲的簪子也与那桩旧案有关。”
“旧案?”梦时思量片刻:“莫非是指二十年前的碧逻城之战?”
金毋意愈加不解:“就是你上回提到的让顾不言的父亲阵亡的战争?”
“没错。”少年放下火折子,在她对面坐下,整理思绪后娓娓开口:“听人说,顾不言的父亲顾辰安乃一代名将,驰骋沙场数年,从无败绩,被人誉为‘长胜将军’,更是被先帝晋封为‘定国公’。”
“二十年前南蛮国侵扰咱们周国,顾辰安率十万大军前往碧逻城抗击,副将叶开率五万大军成为他的尾翼,这本是一场稳操胜券的战役,却不知,当顾辰安领兵在前方冲锋陷阵时,后方的叶开却莫名其妙地自戕了,五万尾翼大军瞬间群龙无首纷纷投降,这也直接导致作为前锋的顾辰安失去保护,被南蛮**队四面包抄重重围剿,顾辰安苦战数日后阵亡,十万军士也随之埋骨沙场。”
金毋意不禁一阵唏嘘,“二十年前,那会儿我们都还未曾出生呢,那顾不言也还是一名襁褓中的婴孩吧。”
“他虽年幼,却事关他的利益。”
梦时看了眼主子:“以前听伯爷提过一嘴,说因为碧逻城之败,导致周国国力受损,顾家的声望因此一落千丈,甚至还被削了爵位,以往与顾家有过节亦或眼红顾家的人更是出来落井下石,一时间顾家在京城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连宫里的太后也不敢出面吱声,若非多年后顾不言率军在碧逻城打败南蛮国六万人,顾家到现在怕是都翻不了身。”
“既然顾家已成功翻身,顾不言为何还要执着于此事呢,莫非其中……确有隐情?”金毋意心头疑惑。
梦时满脸不屑,“能有什么隐情,依我看,这纯粹是顾不言在牵强附会,否则怎将一桩震惊朝野的旧事与姨娘扯到了一起,姨娘不过一后宅妇人,生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能掺合到这些家国大事里头来?”
金毋意也想不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一时无话。
两人正沉默间,冷不丁见春兰突然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姑娘,大人来了,说是要见你,眼下正在前厅侯着呢。”
金毋意闻言心头一喜。
梦时却“嗖”的一声从官帽椅上站起来,“他来找小姐做什么?”
春兰被气汹汹的少年吓得语塞,只顾着摇头。
“他找我自然是想问一些关于娘亲的事情,放心吧,我能应付。”金毋意按抚下少年,转而吩咐春兰:“你让大人稍等,待我去沐浴更衣后再来见他。”
说完款款步出书房,去了盥室。
梦时疑惑地看着主子的背影,不明白她见顾不言为何还要特意去沐浴更衣?
金毋意从盥室出来时天已黑严。
各处皆燃上了烛火,前厅的门半遮半敞,烛火从敞开的半扇门里溢出,将门前空地染得一片金黄。
她踏着那片金黄入得屋内,并随手关上屋门。
福身一拜:“大人突然驾临,民女准备不及,致大人久等,望恕罪。”
正是春日的夜晚,空气里还透着寒意,她却一袭薄衫、颈项外露,周身清香萦绕,刚沐浴过的肌肤似覆上一层流动的光华,白皙如玉,翩若惊鸿。
顾不言正在看墙上的字画,闻言转身看她,又看了眼关上的屋门,英挺的面容不见丁点情绪:“金姑娘费尽心机想让本座过来,如今本座过来了,金姑娘却准备不及?”
顾不言:老婆怎么穿这么少?
金毋意:为了引诱你啊。
顾不言:我心静如湖。
金毋意:你就装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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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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