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公学,主操场。
“还剩三分钟。”
简纾左手撑伞,右手掐表,对身前跑过的阮世礼道,因为身体还虚弱的缘故,声音并不大。
三月,位于北方的索尔温度并不高,甚至还有些冷,但此时从简纾身前跑过的阮世礼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紧身运动服,下身是同款运动短裤,浑身上下满是汗。
平时总是淡定从容的人此时也受不了了,阮世礼大口喘着气,额前的刘海早被撩起露出布满汗珠的额头,手臂上的肌肉充血暴起。
“差,差不多了吧。”刚跑过简纾,阮世礼就慢慢降下速度,可怜地转头看向穿着大衣、围着围巾的简纾,但脚下的步子却不敢停。
“三分钟。”
伞下的人懒懒打了个哈欠,眼皮半阖泛起睡意,因为病痛折磨而消瘦的下巴被围巾遮住,只露出漂亮的双目,脸颊因为刚刚陪着阮世礼绕操场走了几圈,微微泛红,看着比之前在病房时好了不少。
“哦,那我快点,你要是冷了就先回去。”阮世礼有些不放心地再看了简纾几眼,在简纾的要上前赶人之前,大步跑开,很快就到了操场对侧。
简纾微微皱眉,还是不够,还得再快。
“靠,那小子铁打的啊!老子才不会输给他。”等到阮世礼跑到下一个弯道时,脸色发白的科赫基和跟在他身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翊剋正蜗牛似地从简纾身前挪过。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简纾友情劝阻,“不行就算了吧,没必要。”
阮世礼自己身体弱,又偏偏要在军队里待半辈子,他实在不放心才出此下策,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哪根筋搭着了,非要跟着一起练。
“是,是啊,回去我给你做,做巴巴巴斯克蛋糕吃,好不好?不跑,了——”
出气比进气多的翊剋一个趔趄,已经抖得不行的左脚绊上右脚,整个人就向前扑去,眼见就要摔到湿漉漉的地面上。
简纾见状急忙扔了手上的表和伞,冲向翊剋,没了伞,他这才意识到下雨了,比针还要细的雨不知何时密密斜织着。
“没事吧。”
然而,一直跑在翊剋身前从没回过头的科赫基却比简纾反应还快,毫不犹豫地回身滑铲,身上白色的短袖立刻沾满污泥,牢牢地将倒下的翊剋护在怀里,没沾到一点泥土。
“伞,打好。”
阮世礼不知何时已经跑回了简纾身边,掉落的黑伞和怀表被他捡起。
雨又消失了,身边燃起一团火,简纾微微抬头看向举着伞的阮世礼,“噗——”
他头上在冒烟呢!
阮世礼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长睫上凝着的雨珠不敢重负,啪嗒顺着脸颊滑下,他伸手替简纾将有些松开的围巾拢好就转身离开了伞。
“下雨了,回去吧。”
简纾低头看了看怀表,他这才发现阮世礼从之前离开到回到这里,才用了一分钟都没到!看来刚刚跑不动的样子,根本就是在装可怜忽悠他!
但,这雨确实有点大了,今天就不和他计较了。
可阮世礼根本就不听他的话,明明之前还闹着要回去,这下倒是几步就跑远了,路过科赫基和翊剋时语气从容道,“不行就算了吧,没必要。”
“你说什么呢!你TM说谁不行!今天不和你决出个胜负来,老子就不姓科!”科赫基一下子就从地上弹起,将翊剋塞到简纾伞下,转身就冲向已经远去的阮世礼,与之前慢腾腾挪着步子的人判若二者。
“不去劝劝?”
“不了。”翊剋摇了摇头,嘴角维扬,惨白的脸上显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倒是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他走得越高,就离你越远。”
简纾猛地低头看向身侧瘦弱娇小的翊剋,明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人,视线却无比炙热坚定地跟随着远处的科赫基,“你……”
“我比你幸运,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战场也好,政坛也罢。”
翊剋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伞,即使步子虚浮,也一步步地努力朝远处的科赫基靠近。
宽大伞面上的雨点声越来越响了,似无数鼓槌敲在鼓面上,咚——咚——咚——
咚——咚——咚——
简纾望着远处三个在雨中奔跑的身影,有些羡慕,有些落寞,又有些安心。
即使他不在了,也会有人陪在阮世礼的身边,不停追随他,而那些追随者也会带着自己的追随者。
如此,连绵不绝,至死未休。
*
一周前。
“你说什么?”
已经完全被重力圈住腰向下拖的简纾,猛地睁开眼,脑中断开的那根绳子在阮世礼的话中重新生长出纤维,彼此靠近,勾住,纠缠。
这次阮世礼再没有给简纾机会,他转身就冲出病房,跑向医生的值班室,留下病床上瞪大眼,头疼欲裂但却再也不想睡的简纾一人。
简家出事了?这怎么可能?他从来没有听简臣说过!简家可是有着连少爷小姐一天吃了什么都会细细记录的传统,绝不可能死了好多人,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简纾的脑海。
如果现在简家所有的记录都是造假的呢?说到底一个在全国有名的古老贵族怎么可能到他这代只剩下四个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活人!
除了简臣,简媛,简绮,他自己,一个存在了几千年的贵族就再无旁支!
简臣一直说简家的没落是因为他,因为他在萨基之战上没能承担起责任,才遭到报应,但,如果连可以承担起爵位的族人都没有了,何谈繁荣?
南郅阮家虽然只有阮世礼一个独子,但阮昆丁却有很多的兄弟姐妹,更不要说其他关系稍微远一点的亲戚,就算后来阮世礼一手废了贵族制,社会的各个领域依然受阮家人控制。
难道说,简家的没落另有原因?他的祖父现在还只是一个襁褓里的孩子,所以才会不知道,才会误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与此同时,住院部医生值班室。
被惊醒的医生从床上摔下,他刚想撑起身,但在看清身前少年的脸时,手一软又摔了回去,一张绝美的脸此时不像神倒像是从地狱来的撒旦。
“201室病房的病人,我无论你怎么治,人不能死。”
201室的病人是那个脑癌晚期的病人?不不不,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拦住死神!
然而,少年完全没有要听他话的意思,看死物般扫了他一眼,转身就朝敞开的门走去。
刚刚摔下床,撞碎了眼镜,医生朦胧地看见好多穿着黑色西服的人涌进这间小小的值班室,将那个撒旦般的少年围住。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去查查简家发什么疯。”
“是。”
发号指令的声音断了很久才继续,“不要动上面的人,其他的,尽量闹得越久越好。”
从那天后,简纾的身体奇迹般一点点好了起来,不知道是简家的事越闹越大的作用,还是医生采取新研制药物的作用,几天后他就能正常地下床走路,虽然跟从前不能比,但却是可以正常生活了。
“我要去简家一趟。”简纾推开阮世礼又喂到他嘴边的勺子。
“再吃一口,已经吹凉了不烫。”黑眸闪闪发亮地看着简纾,自动忽略简纾的请求,手里的动作不容拒绝。
“我……”简纾别捏地移开脸,自从那天他在宿舍晕倒后,他和阮世礼的身份就好像换了个,从前都是他照顾动不动就送医院的阮世礼,现在换做这小孩照顾他,还真是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但,就是这奇怪的感觉让他根本拒绝不了阮世礼,已经喝了两碗粥了,再吃他就要吐了。
简纾幽怨地看着摆在床头柜上的两个空碗。
“那碗连你手掌的一半大都没有,再不爱吃东西,至少也得吃三碗进去。”
阮世礼看了看简纾紧紧抿着的唇,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简纾以为他放弃了,撑了整整半个小时,他终于能松口气,唇微张,可,毫无防备地,暖暖甜甜的粥被柔软的舌送入口中!
看着眼前无限放大的脸,简纾猛地睁大眼,用力挣扎,但无论他怎么动,吻住他的唇都死死不肯分离,他最终还是把那碗粥喝完了。
“乖。”
阮世礼满意地揩去简纾嘴角沾上的水渍,“下周就带你去简家玩儿。”
*
B201室。
简纾一步不离地跟在光着上半身只穿一件短裤衩的阮世礼身后,“下周到了。”
“亲爱的,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好好安慰一下自己的男朋友吗?我刚刚可是跑了三十公里欸,人都快死了。”阮世礼打开衣柜,思考穿哪身西服好,毕竟这可是第一次去媳妇娘家。
“啪——”简纾踮脚,毫不留情地一掌拍上阮世礼的后脑勺,“你再这样说话,我不介意陪着你再去跑三十公里。”
“也不是不可以。”阮世礼挑出两套西装,一套主色调红白,一套黑紫,“哪身好?哦,如果宝贝你比较想再去看我跑步的话,那就不去简家了。”
“黑紫。”听到简家,简纾脸上的表情微微缓和,立刻转身也去自己衣柜里拿西装。
“啊,那就红白吧,喜庆点,”阮世礼站在简纾非要按在寝室里的镜子前比了比,“媳妇你不用换衣服了,已经准备好了。”
简纾忍下想要骂人的冲动,努力稳住语气,“什么准备好了?”
一个半小时后,市区某家私人高定礼裙店。
“阮世礼!”简纾死死捏住裙摆的手青筋暴起。
阮世礼从背后揽住简纾的腰,温柔地将曲起的手指一点点掰开,下巴靠在简纾的脖子上,那头丝绸般的长发柔顺地散在他脸侧,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多好看啊。”
极大的落地镜里,站着一对身穿红白西装和落地礼裙的俊男“靓女”。
店员小姐姐们脸色通红,躲在角落偷偷欣赏这盛世美景。
“你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就在这儿同归于尽。”简纾冷笑,被迫穿上高跟鞋的脚微抬,用尽全力踩向边上的白色皮鞋。
镜子里的男人眉微皱,但依然好看到不像话。
他媳妇,这下脚可真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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