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家规

陈知许跪在了庭院之中,腰背挺直,目光直视着高堂之上的两人。

妇人一身华服亮丽,满头朱钗虽是繁华但并未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摇摆,整个人极其富态,模样端庄,但一双眸子上挑,带着厉色,薄唇小耳,看着就是精明之人。

她睨着跪在地上的陈知许,旁人看来仿若那人并未是她的儿子,倒像是做错事的家仆,嘴唇一张一合,无处不是贬低、失望:“半夜归家,陈知许,你好大的胆子,你是想让人抓住你的辫子,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堂堂陈家之子,毫不守规矩。”

陈知许并未反驳,只是端正跪着,受之教导。

那男子冷嗤一声,拿起一旁的戒尺直直地指向陈知许,脸上气得不轻,泛着红:“你这孽子,当真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我们管教不了你了,将家规视若无睹!这陈府是我和你娘的家,不是你的,你若不是想回来,你就给我滚。”

他睫毛颤了颤,指尖默默攥紧了衣袍,但依旧一言不发。

妇人逼问:“说,你到底去哪了。你不是一早跟着果儿去了镇上,你……”

男人直接打断了妇人的话:“你去哪不好,非得要去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去给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弹奏,我们培育你,不是让你用来糟蹋的。”

陈知许抬起原本无光色的眼眸,对上男人的眸子。两人的眼眸如出一辙,可却让人一眼就能察觉出诧异,或是年纪小,陈知许的眸子里总是透着干净清澈,平稳不争不抢。

他开口,一字一句都是铿锵有力:“世上众生,或生来不同,但生灵万物绝非贵贱之分,对于孩儿而言,他们懂曲,便就不是糟蹋。”

男人被他怼得拿戒尺的手都微微颤抖,脸色铁青:“好啊,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来忤逆我的,懂曲,若不是我们养着你,你觉得你能有这个能耐同我讲曲。”

妇人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胸脯,帮着腔调:“知许,快些给你爹道错,你自小饱读诗书,岂是教你忤逆父母的。”

“孩儿自幼饱读诗书,便是知对错,天下并非非黑即白,我若做错了事,孩儿自会自罚,我若无错,我也绝非是畏惧之人。”君子端正,哪怕如今跪着,他依旧保持着身态。

“好,好,好!”男子直接冲到他面前,手上的戒尺高高举起,但最终没有落下,“若不是看在你是同瑶家姑娘出去的,我定是要打死你,你最好给我把那瑶家姑娘给我套得牢牢的,这一步棋你要是走错了,我定当饶不了你。”

妇人虽是骂,但见那戒尺靠近也是被吓了一跳,立马上前阻止:“是,老爷,打不得,那果儿看见了,岂不是觉得你我是什么凶残之辈,往后哪还会嫁入我家。这果儿自小同知许亲,定是让我们知许把握在手中的,知许,你同瑶姑娘可有确认心意。”

陈知许心中猛然一阵惊痛,睫羽颤了颤:“我心悦果儿,绝非任何家族利益父亲母亲不该如此。”

听此话,两夫妻对视上一眼,便是一笑:“这不都一样,只要你能把瑶姑娘给我们娶进门,入了我们陈家,往后她就是我们陈家人,瑶家只有她一个千金,这些产业不都是她的。她一个姑娘家,哪会什么行商之道,后面还不是得我们为她打理。”

就是因为如此,陈知许对于娶瑶果儿才会有顾及,他想要给瑶果儿,是不掺渣任何东西的情谊,绝非是让人将她当做物品,将她看作往上爬的藤蔓,可奈何他如何赤诚一片心意,也抵不过身边众口难平。

妇人总算是愿意苦口婆心了起来,语气缓了许多:“知许,你喜欢果儿,娶过来你就好好相待就好,你们两口子好好过日子,我们绝不插手,你从小跟着我和你爹学习行商,往后家业交给你我们也是放心的,我和爹以后就帮你们带带孩子,你跟果儿多生几个孩子,什么也不用管,孩子我们会帮你培养的。”

“果儿生性就有物属感,是她的东西,除非心甘情愿,旁人碰不得,她生于大户锦衣玉食之家,并非任由受人支配夺取之人,眼见学识样样不缺,父亲母亲当真觉得她不明白,”陈知许一顿,又道,“不过爹娘放心,果儿如今看不上我,她有自己的抱负向往,绝非我这般,处处处心积虑之人。”

“你,孽子。”男子抬手,那一戒尺打在了他的肩背上,重重的一声,毫不手软。

陈知许抿着唇线,眉头轻皱,但不吭一声。

妇人也是皱眉,两眼轻眯将人看着,一言不发,忽然眸子中闪过一抹审判,抬起手,摸上陈知许白色衣领上的一抹红,放在鼻尖闻了闻,额头上的川字更深。今早她见过瑶果儿,她今日所涂抹的胭脂绝非这般艳色,更何况瑶果儿身上总是一股山茶花香,那香味是找大师独调,与旁人也撞不上,而这胭脂一问就是狐媚子的味道。女人对这些东西都是尤为敏感,妇人脸色一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你去春楼了。”

陈知许没有否认,低下了眼睫。

妇人一气,整个人炸了毛,没了方才的冷淡,扯过男人手上的戒尺就往陈知许身上胡乱地打着:“好啊,陈知许,你真就是越来越不知规矩了,去春楼,妓院,难怪不得人家瑶姑娘看不上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浪荡子,我打死你个孽障,打死你。”

院子中,只有恶毒的咒骂和一声一声的击打,一直到了天亮,才停了下来。

夏末的雨依旧凶猛,瓢泼大雨,淅淅沥沥地落着,仿若将那树叶都能打落上几片。

时词安吊儿郎当地坐在走廊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同屋中的檀佑搭着话:“将军,你把胭脂擦在那陈知竹身上作甚,可是将人害苦了,昨日我听那戒尺之声,活生生可还是打上了两个多时辰,那对夫妇看着是规矩之人,这骂起自己的儿子,打起自己的孩子那是毫不手软。”

窗户之中,檀佑坐在书案旁,手持毛笔一笔一画地写着字,对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并未有任何的表态。

时词安一笑:“想来那陈公子如今还在院中跪着,那单薄的身子,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也不知道那瑶姑娘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哭上两场。”

原本神色平淡,如今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时词安:“你若是无事,便去代他去跪着,你看看,你家那位哭不哭。”

时词安呵笑了一声,老实闭上了嘴。这将军是变炮仗了,一提这瑶姑娘,一点就炸。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昨日到了瑶府门口,站上一顿,就直接离开了。没什么好让他牵挂的,不过是个小姑娘,感兴趣也不值得他如此心心念念着。

不过只是黄毛丫头,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对她有什么感兴趣的。

越是想,心中难以平淡,他站起身,屋外就想起了一道通报声。

“檀将军,老爷夫人说将军回来多时,却并未回家看望过,今日望将军能回府一趟。”

这话如同讽刺之音入了耳。自己的儿子回京多日,今日才想起,也还是难得。

檀佑轻笑了一声,朝窗户外的时词安淡淡一点头。

得到回应,时词安站起了身子,冷声道:“知道了,稍后就到。”

那人离去,时词安看向檀佑,抿了抿嘴唇:“将军,我陪你同。”

“不用,”檀佑手指摸上腰间的麒麟挂件,唇角勾着,“不过是一个檀府,你觉得谁能奈我何。”

这世间,怕是谁也奈何不了他。

“你也回去好生陪陪你哥,昨日一夜不会,别让他担心。”他很少会说如此安慰话,时词安知晓他这是下了死令,他没有任何反驳话。

他点头,应下。

家中,确实有一人还等着他。

时词安并未打伞,回到府中,已经是满身湿润,雨水湿透了衣物,发丝滴水,雨滴顺着他的轮廓,从额头流淌到了下颌,看着有些狼狈,但神情傲娇又冷漠。

站在走廊前踱步的男子瞧他回来,眉头一皱,焦急道:“下雨为何不打伞。”

时词安轻嗤了一声,将手中的剑丢入了他的怀中:“一点雨,淋不死人,别矫情。”

时生忠接到了那把剑,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拭干上面的水渍,语重心长地教育他:“淋雨总归是不好的,你需得爱惜自己,切莫生了病。”

架子倒是端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瞎扯。时词安低下眉眼看向他,两人差不多的身高,奈何他总是扬着下巴,而时生忠又总是柔柔和和的性格,差距拉扯开,一强一弱,倒是和谐。

他一步一步带着气压朝时生忠靠近,懒洋洋地用手指挑逗他额前的一缕发丝,轻笑:“你哪来的习惯,还管上我了。”

时生忠喉咙上下咽了咽:“长兄如父,你是我弟弟,我自然得管教你的。”

时词安对此嗤之以鼻:“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哥都能上天,我不需要任何人管教,我也没什么哥哥,别跟我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时生忠,老子不需要。”

抬起手一掌将时生忠推到了房门上,时词安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入了自己的房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窃玉

小船三年又三年

我用人物面板伪装神棍

重生之母仪天下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美人死于话多
连载中秋遇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