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浮白如鲠在喉,顶着女子绵绵目光,手心不由自主地生出细汗,勉勉强强道:“那我试试吧。”
兰竹眼里的欣喜几乎要溢出来,雪白芙蓉面漾起桃花色,由衷泛笑,“洛公子对兰儿真好!”
这不是得寸进尺,这是趁热打铁。
趁洛浮白现在对她态度宽容温和,多提一些无伤大雅的要求能更加缩短两人的距离,变得更亲密一些。
长此以往,他就会熟悉她的存在,等养成习惯,他若看不见她就会患得患失了。
兰竹由心生出一股喜意,墨黑明眸仿佛点缀夜空繁星,灿灿发亮。
“兰二小姐言重了。”洛浮白被这**裸的目光刺得心底微烫,几不可察地僵硬转身,朝昏暗的厨房走去。
一刻钟过后,厨房内仍未有动静。
兰竹担心他遇到困难,当即就弯腰跻上绣花鞋,小步小步地挪了过去。
虽然脚踝还有些微不适,但已无大碍,不影响行走,只是速度快慢的问题。
兰竹扶着微窄的木门边骤然停住,眼里映入挽袖切菜却姿态僵硬笨拙的男子。
窗扉敞开,一旁的烛火洒落昏黄光亮,在他如雪的裙衫上镀上一层蒙蒙光晕。
此情此景,竟让她心生恍惚,仿佛他们是早出晚归情投意合的夫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洛浮白听力十分敏锐,早在女子起身穿鞋时便有所察觉,所以并未立即回头,而是等她站定后才停止手下动作。
他似才发现身后有人一般,转身询问道:“兰二小姐怎么过来了?”
兰竹亦步亦趋地靠近他,停在身畔,侧目望向灶台上的刀板,“兰儿担忧洛公子,便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是兰儿可以帮忙的。”
刀板表面平整光滑少有刻印,凌乱的几刀或许是刚刚才留下的痕迹。
那把菜刀更是崭新发亮,整个厨房匆匆一瞥,便知没有一丝烟火气。
想来孤身一人独居,洛浮白也不愿做这些生火煮饭的繁杂细活。
如今兰竹突然提出要在此处一起吃饭,显然有些强人所难。
偏偏他又未曾拒绝,反而踏入干净整洁的厨房埋头琢磨。
这般一想,兰竹忍俊不禁,隔着轻衫覆上他的手背,拉出厨房,言语娇俏道:“兰儿突然改变了主意,想吃南街陈阿伯的担担面,洛公子可愿舍命陪美人,与兰儿一同前去吃一碗?”
洛浮白心里暗暗松一口气,“担担面?”
“嗯。”兰竹柔声软语,耐心十足地解释,“担担面是因为陈阿伯挑着扁担穿街走巷售卖而得名,兰儿吃过几次,面条细薄均匀、滑嫩筋道,味道极好,洛公子可千万不能错过。”
洛浮白犹疑地盯了一下她的脚,“你的脚能走吗?”
兰竹颔首,口吻中颇有熟人撒娇的狡黠之意,“兰儿尽力,若是走得慢了,还请洛公子多担待一些。”
夜色降临,月影疏淡,星点更是寥寥无几,木屋外的青丛小路漆黑如墨,唯有零零星星的绿色萤光飞动。
细雨连绵了整日,此时又有霏霏雨丝飘落,荡起湿润水汽,送来几分夜露寒凉。
洛浮白长身玉立,静静在最后一层木阶等候,修长匀称的骨节握着竹质伞柄。
肤白如玉的手指瞬时吸引了兰竹的眸光,怔然一瞬后才回过神来。
她弯身执起提灯,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缓步走近他身侧,扬眸轻声道:“洛公子撑伞,兰儿为你提灯可好?”
女子玉面巧笑嫣兮,顾盼生辉。
洛浮白淡淡移开眼神,目光落在幽径两侧的草丛绿树上一动未动,喉咙上下轻滚,“好。”
两人并肩而行,共撑一伞,不可避免地裙衫接触,摩挲间仿佛起了阵阵热意。
兰竹目视前方,步履未停,却无意识地扣紧指尖,攥得提灯烛火微微摇晃。
夜风之下,一时竟分不清是风动还是情动。
时值深春,万物复苏,万籁俱寂之下虫鸣蛙叫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洛浮白身形高大伟岸,又鹤骨松姿,兰竹本就只够得到他肩头。
如今两人同行,则显得她更加娇小纤瘦,颇有些许小鸟依人之态。
剪影在泠泠月华下渐渐拉长,兰竹蓦然抬起眉眼,男子精致柔和的下颌轮廓便顿时撞入眼帘。
她不由自主地视线上移,一寸寸扫过那平地而起的喉结、饱满殷红的唇瓣和笔直挺拔的鼻梁,最后眼神落在深邃的眉眼上,生生停留了几息。
女子目光何其灼热,洛浮白岂会察觉不到,侧头低眸的瞬间,隐于暗色的耳垂浮粉透血。
他目不斜视,唇瓣翕动,“兰二小姐当心脚下,路湿地滑,莫要栽了跟头。”
兰竹轻轻扯上他的衣袖一角,故作柔弱道:“兰儿腿脚不便,今日多亏有洛公子出手相助,才不至于狼狈不堪,兰儿十分感激。”
“算起来,洛公子救了兰儿两次,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兰儿必定铭记于心,若洛公子日后有用得到兰儿的地方,兰儿必竭尽所能。”话至深处,兰竹睫羽上抬定定注视着他,似不遗余力地展现自己的诚恳真挚。
洛浮白不知作何反应,淡淡点头后归于沉默。
兰竹收回眼神,心里忍不住吐槽。
他虽然温润雅正,可怎么感觉有点像闷葫芦,难道是她释放的好感和魅力还不够?
女子悻悻垂眸,渐生挫败之感,莫非这种温文尔雅的白面公子都喜欢风花雪月、吟诗作赋?
下一瞬兰竹就歇了心思,才女装一时还行,可若装太久难免不会露出马脚。
她腹中文墨不多,若是强行与他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反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行,再想想下一个法子吧。
思虑期间,两人已然走入南街。
两侧店铺摊贩林立,灯火辉映下,荆钗布裙的平民百姓撑伞擦肩而过。
人来人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兰竹轻轻踮脚引颈张望,待看到熟悉地方站着的熟悉身影后,面上顿时浮出笑意。
女子伸手指向忙碌的中年男人,“洛公子,陈阿伯还在,我们快过去吧。”
洛浮白应声,“好。”
兰竹走近流动的摊贩,男人的身影在棚里桌椅间来回穿梭,显然因为生意红火而忙得脚沾不了地。
她以手敲了三下木桌台面,熟稔地喊出声,音量轻灵,“陈阿伯,来两碗担担面。”
坐在最里边的张仪灵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瞬时扬起灵动的头颅,看到兰竹格外欣喜,两眼立即放光。
小女孩毫不犹豫地跳下木凳,蹦蹦哒哒就跳到她的裙边,脆生生、甜滋滋地喊了一声,“二姑姑,你也来吃担担面吗?”
兰竹垂下眼眸,迎着她璀璨星眸摸了摸头顶,不免惊讶,“灵儿,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她连忙抬头扫视一周,并未发现兰家人和张宁阳夫妇,眉心微蹙,口吻不免有些焦急,“灵儿,你一个人出来的吗?没有其他人同行?”
张仪灵摇摇头,伸出肉嘟嘟的一指摇了摇,“不是哦,我和三姑姑一起出来的,只是三姑姑让我在这里先坐着占位置,她马上就回来。”
兰竹捏了捏她的脸,“下不为例,以后不可以一个人出来,无论干什么都要有人陪同知道吗?”
如今世道渐渐不安,难免不会有意外发生,小心谨慎些为好。
“好,我知道啦!”张仪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立即爽朗答应。
抬头时看见兰竹身边俊美无铸的男子,她霎时便冒出星星眼。
张仪灵一手拉着一个人的裙衫,挤到两人中间,笑意盈盈地问道:“二姑姑,这位叔叔好漂亮啊!灵儿可以邀请他一起吃担担面吗?”
分明是稚童夸赞洛浮白,兰竹雪腮却蓦然浮上绯粉。
女子福了福身,满含歉意,“灵儿还小,言行无状,口无遮拦,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洛公子见谅。”
洛浮白垂眸,堪堪到他大腿高的小女孩拉着他的裙摆摇了摇,“无碍,稚童天真无邪罢了。”
她微微侧身抬眼,顺杆往上爬,“那——洛公子可愿意赏脸?”
洛浮白顶着一大一小殷切的目光,竟觉心尖掌心微微发热,便连这斜风裹挟碎雨沾湿衣衫带来的凉意也悉数散去。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眶渐渐凝出一层清透薄雾,淡淡浮微红,立即偏过头去掩盖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唇齿轻启,“是我之幸。”
张仪灵兴高采烈地跳起来拍手,“好耶,漂亮叔叔和我们一起吃面。”
话音一落,小女孩迫不及待拉着两人落座,顺便对忙碌的身影喊道:“阿伯,那两碗担担面送到五号桌吧。”
陈阿伯遥遥应声,“好嘞,这就来。”
张仪灵坐在木凳上摇着双腿,两手则撑在桌面上托着下颌,圆溜溜的黑曜石眼珠来回转动。
她人小鬼大,将兰竹和洛浮白安排在了面对面,抬头不见低头见,时不时掩唇嬉笑几声。
三人吃完担担面时,兰菊还未回来,兰竹担心她的安危,与洛浮白道别几句便想去找她,“洛公子,天色已晚,兰儿甚为担忧三妹妹,只能先失陪了。”
她将裙边提灯移至他身边,正是今日赠为谢礼的那盏,“洛公子一路小心,兰儿先告辞了。”
洛浮白含笑颔首,“兰二小姐慢走。”
张仪灵被兰竹牵走了,一边回头一边挥手喊道:“叔叔再见,我们下一次还会见面的。”
目送几人离开的背影,洛浮白淡淡垂下眼帘,指尖在碗沿轻轻滑动。
思及那片躺在他匣盒中的青绿色衣衫碎片,男子唇边倏地延出一抹弧度,意味深长。
兰二小姐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也温柔纯善,暗地里却也是会动手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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