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竹颓然跌地,以手压着青绿轻纱撑在地面,扬起水气氤氲的眼眸看向他,后又侧头低声解释道:“洛公子,我……我的脚崴了。”
洛浮白扫视一周,瞥见门前倚着一把油纸伞和一盏四角提灯,其手柄处皆悬挂着珍珠长穗。
仔细一瞧,还能看出珍珠表面覆着的些许泥泞,显而易见,兰竹是不慎踩到上面才崴脚跌倒的。
洛浮白慢慢蹲下身去,如水雪白衣衫覆在青绿上,似屋外的林间骤然生雨起雾。
男子垂眸询问,“兰二小姐还能走吗?”
兰竹恰到好处露出一截细长绵白的颈项,如蝤蛴一般,弱弱地摇头。
莹润耳垂下坠着的水滴白玉珍珠珥铛微微摇晃,在耳后淡淡扫下似有若无的阴影。
洛浮白搀扶着她的手肘,慢慢抬起来时,她的眼神也跟随他游动。
男子循眸望去,一眼便撞入春水明眸中,仿佛这林间雨水漾起的云雾悉数化在她眼里,眉梢眼尾点缀的一点红与那雨打梨花不分伯仲。
洛浮白眸心隐有波澜,指尖不由控制地加重力道,揉得两人春衫微皱,低声问道:“我先扶你起来可好?”
兰竹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怯怯抿唇,似乎因为麻烦别人而面带歉意,声音越说越低,“洛公子,我的脚好疼,可能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两厢对视,似乎淅淅沥沥的雨声越发加大,洛浮白率先移开视线。
“冒犯了。”男子低声细语,一手揽上腰肢、一手穿过腿窝将她打横抱起。
裙袂飞扬,在半空划出一道半弧,与那花瓣绽放一般,一身清苦药味也伴随若有若无的女子馨香扑入鼻尖。
那夜竹林间相伴而行的场景顿时在洛浮白脑海中浮现,他不由加快了速度。
洛浮白虽然看起来不如寻常练武之人身材魁梧雄壮,但也并非平常书生般文弱。
兰竹双手勾着他的后颈,指尖轻轻搭在颈侧,几乎能切实感觉到那蓬勃欲出的朝气。
扑通扑通……
阵阵有序起伏渐渐点燃她的指腹,袭上一股融融烫意,灼得她心口微热。
洛浮白将她放在靠近窗边的软榻上,木质窗扉微敞,檐下微雨连绵成线,丝丝缕缕无断绝。
“多谢洛公子。”兰竹浅笑道谢。
她松开手,慢慢支起小腿靠在榻沿,指尖捏起层叠裙衫,露出沾染湿润水汽的鞋履。
女子正要褪去鞋袜,解到一半,动作却骤然顿住,面容渐渐露出难色,两弯柳眉微蹙。
洛浮白以为她顾及女子清誉,不愿在外人面前露足,遂起身便要绕到屏风之后。
然而袖角却倏然落下一道力,不轻不重,正好拉住他的步伐。
洛浮白回眸,似有不解,“兰二小姐?”
兰竹拉住他衣袖的衣角,轻轻往自己这边扯了扯,一双水眸里盛满忐忑不安,“兰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洛公子能否答应?”
“兰二小姐有话直说,”洛浮白选择性忽略她刻意拉近距离的“兰儿”称呼,瞬间将两人置于礼尚往来的境地。
女子目里水色渐盈,格外我见犹怜,若是直言拒绝,反倒像成了他的不是。
洛浮白不动声色地扯回衣袖,斟酌了一下措辞挽回,显得没有那么不通情面、不近人情,“若我力所能及,自然愿意尽绵薄之力出手相助。”
兰竹不知他心中弯弯绕绕,只当他纯良和善,柔声提出自己的请求,“兰儿想劳烦洛公子帮个忙,不知洛公子是否愿意为兰儿揉揉脚,这样兴许能好得快些。”
打破僵局的契机已经寻到,现在便是要创造身体接触的机会,进而试探洛浮白对她究竟抗不抗拒。
提前了解他现在对自己究竟是何意,才能更快更好地制定下一步计划。
若他怜香惜玉,此时提出显然是事半功倍,毕竟产生心疼才是爱慕一个人的开始。
洛浮白迎着女子殷切的目光,指尖忽然握紧贴着掌心,“兰二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虽事出紧急,可我也不能唐突了小姐千金之躯。”
他心底微微讶异,西境女子都这般大胆主动出击的吗?这心思几乎都摆在明面上了。
兰竹面容骤然一皱,唇间溢出一声痛呼,额间沁出细细冷汗。
见状,洛浮白以为她疼痛难忍,又退了一步,“兰二小姐若实在不适,我可以去你曾经说过的清河医馆为你寻个大夫诊治。”
明里暗里的婉拒,兰竹自然听得出言下之意。
她已经抛去了女子的矜持,却不曾想他竟无动于衷、视若无睹。
简直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竹篮打水一场空。
兰竹勉力扯出惨白笑意,双颊浮出羞愤红晕,俨然一副被人再三拒绝后的恼怒,却是一脸愧疚自责地道歉,“是兰儿唐突了,洛公子勿怪。”
话音一落,她倏然松开裙衫,一手撑着床榻艰难起身,步伐踉跄地搀扶出门,“今日之事多有叨扰,洛公子保重。”
在洛浮白看来,这显然是恼羞成怒,自尊心受损,才会不顾崴脚也要离开,还说道别之语。
男子信然抬手扶住她,目色渐渐柔和,“兰二小姐脚上有伤,外面又在落雨,行路不便,还是莫要逞强为好。”
兰竹难掩目中惊愕,蓦然回眸,原来他竟然是吃这一套吗?
“男女授受不亲,洛公子还是得注意些分寸,莫要叫他人看见,平白无故玷污了洛公子的名声。”女子咬唇,故作坚强地拂开他的手。
她步履蹒跚地迈出门槛,身子一摇一晃,仿佛一不小心就要再次跌倒。
果不其然,鞋履落地的刹那,脚踝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兰竹猝不及防腿脚一软,直愣愣地就要与地面近距离接触。
洛浮白眼疾手快,一手搂回她的腰肢,“兰二小姐,我送你回去休息。”
兰竹按住他的手,摇头拒绝道:“不用劳烦洛公子,我可以自己走。”
欲擒故纵,一推一拉,才能让人心神起伏不定,如此才能激起他更深层次的兴趣和探索欲。
女子垂眉敛目,洛浮白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从寥寥几语中判断出,现在的她应该就是所谓的闹脾气。
因为他多次拒绝而闹脾气。
男子眼底几不可察地划过一丝笑意,太过善解人意、体贴温柔便不像活生生的人了,“我之前曾了解过医术,尚有几分识穴之道,若兰二小姐愿意,我可以辅以按穴手法缓解疼痛,能叫兰二小姐好受一些。”
此言一出,兰竹不再推却,抬起眉眼望入他的眸底,似在辨别所言真假,“当真?”
洛浮白淡淡颔首,嘴角浅笑,“当真。”
微雨渺茫荡起水雾弥漫,女子斜倚窗前,青丝随清风吹拂一点点扫过眉眼,宛如羽毛轻触引起密密麻麻的瘙痒。
兰竹垂下睫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白衣无尘的男子。
洛浮白在软榻边沿放置了一个椅凳,褪下她脚上精致美丽的绣花鞋,隔着素洁的白袜寸寸按过她的足,细细检查。
他温声询问着,“是这里疼吗?”
兰竹微微摇头,“不疼。”
他生得太过好看,以至于举手投足间佚姿风华,即便是那双手,也是骨节分明,透着淡淡的粉,匀称修长,几乎能将她的整只脚紧紧包裹。
若是……若是……他握的是其他地方……
兰竹雪腮倏地染上绯霞,摇头摒去绮思旖念。
够了,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突然饥渴难耐了?
洛浮白好似并未察觉,神情专注而认真,指腹按着那肿胀的脚踝,“那是这里疼?”
她咬唇点头,“嗯。”
男子低眉垂眸,“再忍一会儿,我替你正回原位,若是手中力道重了,兰二小姐可以说出声。”
“好,有劳洛公子了。”兰竹满怀感激地看他一眼,眸底光亮灿灿。
洛浮白淡定自若,宽厚的大掌轻而易举便将她的右脚牢牢握在手心里,灼热的温度隔着布料也能无比清晰地感触到。
一抹温热从脚心蔓延,顺着筋骨传到四肢百骸,兰竹的如雪玉面浮上的薄红越发明显。
然而下一瞬,旖旎暧昧的气氛顿时消散,一股锥骨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并且伴随着一声骨骼作响。
“喀嚓——”
“嘶——”
女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弯腰垂头,手指紧紧攥着身边衣裙,几乎揉出条条纵横褶皱。
“洛公子,好疼——”兰竹哭声微弱地唤着他。
她并没打算在洛浮白面前隐忍痛楚,毕竟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适当地释放脆弱和需求,能让人从中获得被需要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兰竹弯弯柳眉微蹙,额间沁出的冷汗已经在白绫上晕出点点小小的深色,面色比之方才愈发惨白。
崴个脚而已,正个骨而已,怎么这么疼?
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策划的,只能生生咽下苦果。
兰竹心里忍不住懊悔,早知道方才就不实打实地踩上去了,现在又怎么会遭这个罪。
然而事情都到走到这一步了,必须加大火力,不然她就白白受此苦楚了。
兰竹睫羽颤颤,小心翼翼地抬眸,夹着嗓音娇声柔气道:“好痛,洛公子可不可以轻一点?”
洛浮白心里一滞,目底隐有讶然,为何这句话听起来总有些不可言说的怪异?
他抬起眼帘,正要开口说些宽慰话语,却立时顿住。
原来素淡至极也生秾艳,兰竹便深深诠释了这句话,眼尾眉梢泛起的红润愈发显得我见犹怜,令人见之心神动荡。
她皱紧眉心,未曾察觉他的片刻失神,手指摸上那霜白衣角,“洛公子,这样能好得快些吗?”
她确实被这正骨弄得冷汗淋漓,心有余悸。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兰竹一定要仔细斟酌,确保万无一失后再实行。
她再也不一时兴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和自讨苦吃没有区别。
洛浮白颔首,“兰二小姐放心,只要注意些修养几日便无大碍。”
不知不觉,日落月升,淅淅沥沥的雨丝已然停歇,黄昏日暮晕染出天边彩霞一片,瑰丽明媚。
兰竹突觉腹中空空,细细算来,应有三个时辰左右未曾进食了,此刻只觉得口中生馋,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洛公子,我肚子饿了。”
已经发生了近距离的肢体接触,下一步就该让他心甘情愿地付出行动了,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才能脱离陌生,才能越发自然地相处。
洛浮白眉心微凝,“我甚少在家中做饭,若兰二小姐不嫌弃,我现在便去街上带两碗混沌回来?”
兰竹面色为难,“这样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了啊?兰儿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洛公子今日为兰儿做了这么多,实在不忍心再让你如此奔波辛劳。”
男子定定地回望她,目色复杂,“粗茶淡饭,怕委屈了兰二小姐。”
兰竹含笑摇头,眸里似有万千情意流淌,“不委屈的,只要是洛公子所做,兰儿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委屈呢?”
洛浮白如鲠在喉,顶着女子绵绵目光,手心不由自主地生出细汗,勉勉强强道:“那我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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