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碾着嗓音温言软语,似咽入喉口的一块蜜糖,化成丝丝缕缕的甜,伴着丝丝缕缕的微雨拂到他耳畔,“洛公子。”
洛浮白淡淡掀起眼帘,雪肤柳腰的美人赫然映入眸底。
女子提灯撑伞,身姿绰约窈窕,背后铺陈着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雨丝,似隐居山林不染尘埃的神妃仙子遥遥玉立,清纯柔美,摄人魂魄。
男子身躯明显微滞,兰竹当即便知晓,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定然已经引起他心湖的波动。
心中立即知道洛浮白并非脱离尘俗、清心寡欲之人,她如画般的眉眼瞬间弯出一抹柔情,含笑迎身而去。
原木色灯柄上悬挂的珍珠浅绿长穗一荡一漾,随着她莲步微移在裙衫边轻轻摇晃碰撞。
女子停在阶下,抬眸的刹那伞沿向上倾泻,恰好将整张莹白玉面悉数落入男子眼底。
兰竹的眸光坦坦荡荡与他直视,音调绵软地问候,“洛公子,近来可还安好?”
瓦当沟壑处雨线涟涟,落在青石板缘溅起无数飞花,零星濡湿她的裙角和绣花鞋,晕出片片深色。
洛浮白目色平静,将手中的油纸伞搁在门槛处,走近几步垂眸低望,礼尚往来地问候,“一切安好,兰二小姐风疹也应当痊愈,没有大碍了吧?”
他淡淡迎身上前,微垂眼睫睇着到他肩头的女子。
两人正好一上一下,兰竹举起的油纸伞伞沿恰好与他眉眼持平。
男子身量颀长,在她身前落下一层剪影,仿佛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兰二小姐怎么突然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兰竹微微仰头,目及他精致下颌,提起灯笼展示在他眼前,娓娓道来,“回府之后,父亲听闻是你救了我,说无论如何都要亲自登门道谢送礼,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她声音轻柔,如雪香腮骤然浮上桃花颜,“公子夜里双目不便,家中又无提灯,恐晚上行动受阻,小女子便自作主张,为公子亲手制了一盏,聊表谢意,还请公子收下。”
洛浮白视线下移,从女子清澈明亮的眸光,到葱白如玉的手,再到她指间轻轻提着小巧玲珑的灯笼。
做工雕刻精细,蚕丝绣线在轻薄绿纱上描绘处一副猗猗绿竹下仕女撑伞图。
仕女,撑伞,绿竹……
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却无一不与眼前之人一一对应,她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洛浮白眸心深处渐渐凝出寒意,面上却温润如玉,委婉拒绝所赠之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兰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此物贵重,兰二小姐还是收回去吧。”
兰竹察言观色极为厉害,自然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在来之前,她已然预料到引诱攻略洛浮白的道路道阻且长,不宜操之过急,需徐徐图之。
女子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唇边笑意不变,面上佯装一副硬撑体面却自嘲贬低的难堪模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洛公子救我,便是我的恩人,这灯笼粗制滥造,必然是入不了洛公子的眼,洛公子嫌弃也是应当的。”
话到深处,兰竹眼眶渐渐盈湿,眼角恰到好处落出一滴泪珠,委屈地掩袖拭泪。
视线朦胧中,她隐约听见洛浮白无声叹气。
“远道而来即是客,屋外细雨连绵,兰二小姐里面请。”男子转身扭头,一色霜白衣角轻拂过门槛。
这番话一出,便是代表接受提灯了,兰竹跟在他身后进屋,唇边蓦然延出一抹得意弧度。
果然,男子再如何百炼成钢,都逃不过绕指柔情。
兰竹收好油纸伞搁在门外,走进木屋细细打量扫视房屋全貌。
木屋简陋,陈设简单,其间由一树水墨诗文屏风隔出外间软榻和里屋主榻,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色彩更是单一至极的原木色。
兰竹上一次离开得太过匆忙,未曾仔细观察,如今只觉得此地太过朴素。
女子脚步逐渐放缓,忽然心生犹豫迟疑,选择洛浮白当真是目前而言对她最好的决定吗?
如今只有一个月,时间紧迫,所剩无几。
兰竹不知道能否让洛浮白心甘情愿地娶她,或者,退一步而言,哪怕只是愿意做做表面功夫也好。
只要他答应出手相助,救她远离兰家,逃出林家火坑,就算他不爱她,她也可以接受不会强求。
之前记名册上笔载的三百多名举人如今已奔赴京城赶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金榜题名,就算名中皇榜,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赶来娶她。
况且他们虽感激她的倾囊相助,却并未开口承诺,是否愿意与她结成连理也是一个未知数,她不敢赌。
兰竹不知道这是否已是病急乱投医,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可既然现在已然别无选择,为今之计便是寻一个自己看得过来的夫婿。
若以后真是嫁给了他,家境清贫免不了荆钗布裙、粗茶淡饭,那种平淡简朴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真是她想要的吗?
兰竹心神微微恍惚,可男子回眸时的刹那风华瞬息迷住了她的眼。
“寒舍简陋,还请兰二小姐多多担待。”洛浮白语调柔和。
高大伟岸的身影立在屋中,非但不觉得突兀,反而显得愈加脱俗出尘。
兰竹轻轻摇头,“洛公子言重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洛公子品行高洁,此屋虽陈设轻简,却犹如入芝兰之室,应当是渐与其香同化矣,洛公子愿意邀我进屋是我之幸。”
贪心不足蛇吞象,她总不能太过贪婪,既要求人家品貌非凡,还要人家家缠万贯、吃穿不愁。
如今近距离接触,洛浮白此人果真玉质金相、俊美无铸,确实是个世间难得一见的貌美君子。
兰竹并非圣人,也是这滚滚红尘中的一名凡夫俗子,如何能不在意皮囊的美丑?
况且,食色恋欲,人之本性也,她没有必要委屈自己。
兰家虽不至于富甲一方,但也并非小门小户,她又有刺绣手艺傍身,总能寻到出路养活两人。
这般一想,兰竹沉浮不定的心渐渐明晰起来,不再如方才那般沉重。
她装作无意间地关心,实则却是试探他家中情况,“此屋在南街尽头,甚为偏远,洛公子一个可还住得习惯?”
洛浮白抬手示意她坐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眉眼处无波无澜,淡淡道:“三餐四季温饱有余,无人牵挂亦自得其乐。”
“洛公子的兄弟姐妹皆不在此处吗?”兰竹双手接过茶杯,抵至唇边轻茗一口。
这茶杯是陶瓷制成,整体呈现梨形样式,杯身刻着一圈淡淡云纹。
茶水入喉初时微涩,后续清甜,真乃回味无穷,然而她品尝不出这是什么茶,只当是一种不甚出名的茶。
兰竹怕自己言语唐突,后补充了一句解释,“我看洛公子这里看起来不像是与家中亲人共居的样子。”
洛浮白微微颔首,“家中仅我一人。”
兰竹低头饮茶,浅浅垂敛的眸底倏然滑过一道光亮,心里不由一喜。
父母双亡?那是不是意味着不用不用侍奉公婆?
若真是如此,委实是意外之喜!
靳洛白失怙失恃,相貌出众,为人又雅正端方,正是她的不二之选。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等了一年终于等到各个方面都符合她要求的男子,绝不能轻易错过。
若是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将洛浮白收入囊中,让其成为裙下之臣,逃离兰家指日可待。
兰竹忍住心头雀跃,放下陶瓷茶盏,面上却做出愧疚自责,一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模样,“抱歉,我并非故意提及洛公子的伤心事。”
洛浮白指尖微僵,抬起眼帘,凝着女子内疚神色,目色不明地摇头,“无碍。”
此话一出,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整个木屋顿然陷入沉默,静可闻针。
兰竹不喜欢这种两相无言、默不作声的状态,旋即开始另一个话题,“洛公子看起来不像梧栖人士,可是从其他地方而来?”
洛浮白知道她在努力寻找不让两人尴尬缄默的办法,温言配合道:“兰二小姐所言不错,我并非梧栖之人,而是来自于其他郡城,我来梧栖只是偶然路过,觉得此处风景甚好,便留在这里小住几月。”
女子抬起浓密细长而挺翘的睫羽,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膝上衣裙,“洛公子打算留到何时?”
如果洛浮白一月之内就要离开,那留给她的时间就更是少之又少了,难度可谓与日俱增。
男子淡淡摇头,模棱两可道:“日后之事多有变数,此时言过尚早。”
兰竹勉强扯出笑意,“洛公子所言极是,是我疏忽了。”
她忍不住心里思忖,这也太难装了,这似熟非熟的关系果真害人不浅,不管说什么话都得仔细斟酌,字字在喉间滚了又滚才能启唇,生怕无意间冒犯到人家。
兰竹眉心浅蹙,应该想个办法制造契机,一个能让他们不再如此这般恭维相处的契机。
脑中灵光一闪,她心里倏地升起一个主意。
思及此,兰竹起身福了一礼,嘴角弯着的弧度无可挑剔,“谢礼已经送到,小女子不便再多叨扰,先行告辞。”
洛浮白淡淡颔首,“兰二小姐慢走。”
女子含笑转身的刹那,笑意瞬时消弭,心里忍不住腹诽,温文尔雅的君子唯一不好就是太过被动。
可男女之间岂能两人都这般被动,再这样继续下去就只能是错过。
如果想要避免这个结果,就必须要有一个人出来打破僵局,如此一看,那便只能由她来主动了。
兰竹微微侧目,余光中瞥见那岿然不动、稳如泰山的霜白身影,这个想法越发坚定不移。
“哎呀——”
女子骤然发出一声惊呼,再伴随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霎时吸引了男子的注意。
洛浮白面不改色,慢条斯理放下茶盏,淡定自若地撩袍起身查探情况。
行至门槛处时,他脚步倏然顿住。
兰竹颓然跌地,以手压着青绿轻纱撑在地面,扬起水气氤氲的眼眸看向他,后又侧头低声解释道:“洛公子,我……我的脚崴了。”
今天在忙另一本上榜双开连载文,章节发得晚了一些,可爱宝宝们原谅我[可怜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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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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