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三年,沈舒衣始任怀王太傅。
沈舒衣上任的前一天,颜展刚打了场败架,被人痛打落水狗,打进了御花园的人造池里。此时暑气正盛,是以受凉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池中湿滑,颜展进去后挣扎一番,将自己的脚扭伤了。
颜展为此郁闷地晚上睡不着,早晨起不来。
当正午太阳高高斜挂在怀王府的房顶时,颜展才终于勉强睁开眼,觉得自己的心情稍微好点了。
“!”
可谁知他一睁眼,竟看到床榻边坐着一个极美艳的,男人?颜展本来朦胧的双眸瞬间瞪大,他甚至来不及起身,就这么原地躺着,呆呆地望着那个人。
自己好像与他见过几次,颜展从脑子里将关于这个男人的零碎记忆全部捕捉到一起,回想到:大概是在大祀朝会时见过,但两人距离太远,自己看不清他的样貌,仅能在散会时从他身后观摩大致身形。
记忆中是个极清瘦的男人,如今放肆打量着,只觉眼前人好似冰山雪莲,美得不可方物,可触而不可及。
“你,你怎么进来的?”纵使眼前人惊艳绝伦,颜展最在意的还是此事:自己的怀王府,难道是个人就能进吗?今天好歹进来个美男子,可如果明天进来个丑八怪,后天进来个刺客,如此周而复始的,要让他怎么办呢?
男人很认真地回答他:“太淑皇贵妃托人给臣送了令牌,让臣来看看殿下。”
男人伸出手,将令牌奉到颜展面前,解释道:“臣昨日接到召令,陛下命臣接任殿下的太傅。”
“臣昨天本就该来的。”男人说:“但昨天殿下进宫去了。”
“嗯。”
颜展木讷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绝不想听这个新太傅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是要将自己进宫被揍的事情始末全说一通,那么,对颜展这个爱面子的青年来说,会是怎样的折磨,就不言而喻了吧。
是以颜展连忙点头,说:“原来是新上任的太傅,学生失礼了。”
“听太妃派来的宫人说你因腿不慎受伤而闷闷不乐,现在可觉得好点了?”太傅问:“伤得厉害吗?还能下地走路吗?”
颜展哎呦一声摆摆手,刻意开怀道:“太傅多虑了,本王这……区区小伤,下地动弹动弹不是问题。”
说着,颜展为了向这个新太傅证明自己的伤势不重,果断掀开被子让脚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哎呦!”
这声叫嚷的要比刚才更情真意切,颜展下地的一瞬,差点就支持不住,他踮着脚有些欲哭无泪地回头,瞧见那个新太傅果然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床头,看自己笑话呢。
这个新太傅总归还有三分良心,见颜展神色幽怨地盯着自己,连忙回神,也跟着起身来搀扶怀王殿下。
“伤都没好,你逞什么强啊。”男人的动作很轻柔,颜展想,这可能跟他没什么力气有一定的关系,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初听冰上泉,再听春溪流。
男人讲颜展重新扶上床榻,将他依旧掉在地上的那只腿也搬了上来。他严肃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殿下可得小心点。”
“……”颜展觉得自己丢脸极了,气急败坏地撇过头,不想搭理对面这个人。
“殿下勿恼,臣没有笑殿下的意思。”太傅说:“臣只是觉得自己既担任殿下太傅一职,就理应多跟殿下说点体己话,殿下以后要是觉得烦,直接开口跟臣说就是。”
“没有的事……”颜展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听这个太傅的语气,好像自己成了无理取闹的毛头小子,需要长辈柔声细语地哄着才行,颜展觉得,自己是时候跟这人换个话题聊了。
他问:“还不知道太傅的名字。”
“臣叫沈舒衣。”这个新任太傅告诉颜展:“这个舒,这个衣。”
他拉过颜展的手,将自己名字里的两个字一笔一划描摹到颜展手心,挠的颜展手心痒痒的。
“嗯,”颜展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手,说:“我记下了。”
“你还呆在这干嘛?”颜展蛮不自在地问:“难不成你今天就想教本王啊,本王下午还要去猎场狩猎呢,没功夫听。”
“臣没打算今天就开始,还有,”沈舒衣皱皱眉头,问:“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去狩猎吗?”
“怎么了?”颜展一听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本王逗说了是小伤,本王可不像你们这些文官一样,弱不禁风。”
“殿下别逞一时之快,”沈舒衣摆出太傅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颜展:“刚才殿下下地都艰难,可见这并非是殿下口中所说的小伤,伤成这样,殿下等会还想骑马狩猎?臣不会应允的。”
沈舒衣想了想,突然站起身。颜展急得忙拽住他,问:“你要干嘛?”
“谁请的殿下,臣替殿下回绝。”沈舒衣说:“臣现在以太傅的身份,劝殿下别去了。”
沈舒衣嘴上说劝,但颜展怎么觉得这人根本没想跟自己商量,他语气这般坚决,哪里容自己说一个不字。
没想到自己这位新太傅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内里这么倔,与自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颜展一看强夺不成,决定智取,他无力地垂下手,脸上摆出很失落很忧愁的表情。
他话语中尽是委屈,缓缓诉说着非去不可的理由:“是颜慕组的局,请帖提前一个月就送来了。本王昨天打架也是跟他打的,结果一个不小心给自己弄到河里了,让那厮平白看了本王的笑话。”
“要是下午我缺席,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呢。”
颜展说着说着,渐渐心有所感,语气变得愈来愈诚恳,已然带上了真情。
颜慕是他的异母兄弟,比颜展稍稍年长一点,平日里最喜欢捉弄他,挑衅他,以此为乐。
这时候有人就会问,他这个哥哥都这么恶劣了,颜展怎么还不跟他绝交嘞。
颜展呢,他自幼长在皇宫里,独自出宫辟府还是近几年的事,是以见到的人有限,他又是活泼好动的性格,而敢跟他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也就只有颜慕,两人同为皇亲,虽互相看不顺眼,却也是个可以肆无忌惮玩闹的好同伴。
以往颜展从未落过下风,就只有昨天那一次,他跟颜慕两人因为一些口角在河边当场就打了起来,两人掰着掰着,颜展脚底一滑,径直跌了下去。
“就因为这个原因吗?”沈舒衣问:“因为怕被别人笑话,殿下就要让自己的身体再受伤害吗?”
“殿下这样做,会让真正关心的你人伤心的。”沈舒衣又将手上的令牌举起来,在颜展面前轻轻晃了晃:“太妃一大清早就派人到臣府上,托臣前来看看殿下的伤势。”
“若是让太妃知道殿下不顾一切都要去逞能,会让她多伤心呢。”
不提太妃还好,一提太妃,颜展就冷哼一声,不为所动道:“母妃也就做做表面样子哄你们这些人了,她要真在意我,怎么自己不来呢?”
“派个人去你府里费不了她多少事,她就说句话罢了,去的人又不是她。”
沈舒衣闻言愣住,他不得不承认,颜展说得很有道理,但现在不是跟颜展探讨他母妃关不关心他,以及,是不是真的关心他的时候。沈舒衣自认自己是个很称职的人,他既成了颜展太傅,就有责任劝告他,让颜展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颜展看着沈舒衣一脸认真地在思索,一张漂亮的小脸皱皱着,好似对自己很不满意似的。
本王还真想看看,你要拿什么阻止我,颜展想。
其实他自己很很犯怵,也不是很想去的,只是苦于没个正经理由,颜展想,自己要主动告假,跟颜慕那货说自己昨天的伤还没好,不就等于跟她说,他昨天打得自己很成功吗?
虽是阴差阳错下造成的悲剧,但结果就是如此:颜慕毫发无损,自己挂了彩。
但自己一个闲散王爷,又有什么要紧事呢,他现在每天要做的就是象征性地在公文上写点东西,然后四处招摇打发时间。让他找个正当理由拒了颜慕,他实在找不到。
“殿下!”沈舒衣突然开口唤他,吓了颜展一跳,颜展疑惑地看向他,发现这人好像恍然大悟一样,很是欣喜。
“臣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法子。”沈舒衣说:“臣猜测,殿下执意要去狩猎无非是不想在沐王殿下那里丢人,可就算殿下坚持着去了,以殿下如今这副样子,难保情况不会更糟。”
“臣猜,沐王殿下不会因为您带伤出席,就对您敬佩得五体投地吧。”沈舒衣开玩笑道,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颜展,看他好像很赞同自己的话,舒了口气,继续说道:“臣想,殿下可以跟沐王这样说。”
“嗯……就说您下午要给臣做个拜师礼。”
还不等沈舒衣说完,颜展连连点头,眼睛瞪得炯炯有神,他说:“太傅说得极是,拜师礼,对!”
“太傅刚上任,学生理当孝敬的。”颜展说着,利落地唤了几个人进来,向他们吩咐道:“快去备些佳肴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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