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皇宫,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若是有没个人牵着引着,好容易便会迷了路。可这宫里的消息却从未走串耽搁过。
未央宫内发生的事情,不过须臾间,便传到了皇后的椒房殿内。
微风轻轻拂过椒房殿外的纱幔,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玫熙抱着一只棕黄色的小猫,笑意盈盈地走到皇后跟前。
皇后爱猫,在宫里是人尽皆知。
先前那只白猫自皇后入宫起便养在椒房殿内,据说那猫通人性,识得美人,常年窝在皇后娘娘的怀里不肯离开。
皇后娘娘便也对它多了些疼爱。
可偏偏那猫见了沈季瑶一眼,便急蹿出皇后娘娘的怀中。
总归是畜牲,白白养了五年也没有人性。
皇后娘娘便差人将它给仍到冷宫附近的深井里。
玫熙知皇后娘娘,今日特地寻来一只小猫,想着这猫小,养着养着许能识得主人。
小猫懒洋洋地窝在玫熙怀里,好一副乖巧的模样,稍轻声“喵”了一声,便惹人忍不住生了欢喜之心。
“哪寻来的猫?”
皇后坐于妆奁前,透过铜镜隐隐约约地瞥见窝在玫熙怀里的猫,不禁凝眉。
玫熙察觉皇后语气不对,往后退了两步,那猫却跳出玫熙怀里,迈着小步子走到皇后裙摆间,抬头小心翼翼轻地“喵”。
好一副楚楚可怜地模样。
玫熙挪了几步身子一倾,将猫揽入怀中侧身道:
“娘娘,这猫是上官大人差人送来的。”
“难得他有心了。”
皇后娘娘拿出藏于奁屉内的匣子,自其中取出一银镯仔细端详着。
玫熙轻抚怀中小猫片刻后,将猫递给候在烛灯侧的丫鬟,而后凑到皇后娘娘耳畔小声说着探得的消息:
“娘娘,未央宫来信了。”
“沈季瑶便是沈长明之女沈冉竹,皇上现正于未央宫内问罪。”
原本愁眉苦脸的皇后闻言,眉间舒展渐喜,眼底的笑明晃晃地带着诡计。
皇后的衣袖轻轻摆动,上面的金丝绣纹闪烁着点点光辉。对着铜镜理了理发髻,觉着满意了,才起身将攥着牡丹花色手绢的素手搭在玫熙腕间。得意地笑着道:“走,去含香殿。”
她很久未这般笑过了。
玫熙上次见这笑意还是得知陛下.下旨诛杀沈氏一族之时,彼时皇后也曾入含香殿“看望”梅妃娘娘。
不过玫熙心底清楚,这两次的看望并不简单,皇后的意图在于叫梅妃知道——这好不容易才从眼线那得来的消息。
要说娘娘真是高明,平日里不挣不抢的,俨然一副大度之气,如此皇上倒也不会倦了娘娘,以至于为着争风吃醋这点事吵了起来。
凡出手时,必定刀刀向着梅妃最痛之处入手。
玫熙搀着皇后小心上了安车。安车的车轮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确定皇后安稳落座时,玫熙才小声道:
“娘娘,可要给丞相府写信?”
玫熙是皇后的陪嫁丫鬟,最是了解皇后,见皇后合眼不语,心底也知晓了答案,随即拉下纹着牡丹的帷幔,转眼示意御者动身。
含香殿离椒房殿较远。昔日皇后初闻皇上自宫外带了一民间女子回宫时,心中怒火中烧,便有意安排了这最偏,又离未央宫最远的殿给梅妃。
……
她以为皇上不过一时新鲜,待到腻了,自然也就忘了这女子的存在。
却不料,四年间,皇上从未厌倦过。更是频频升了梅妃的位份。短短一年,梅妃便从原先一个美人升到了妃位。
若是她诞下一子,岂不是本宫连这后位亦难以报住?
皇后单手抵住安车的车牖,食指揉捏着额角。心里想着往事,心也不免烦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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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被浓稠如墨的夜色所笼罩。黯淡的月色艰难地透过云层,洒下微弱而清冷的光辉,给宫墙和殿宇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悠长的宫道两侧,间隔矗立的宫灯在风中摇曳,光影飘忽不定。偶尔传来几声夜莺的啼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夜风悄然掠过,吹动宫墙边的花草,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梅妃自觉寒冷,身子一颤,随即便披上早已备好的披风。
虽经沈季瑶这几日的施针体内寒气渐散,却总是未能彻底痊愈,稍稍一刮风,便比寻常人觉得冷些。
皖柳见之,将轩牖关上,避了冷风吹进。随即又将桌上搁置了一小段时间的姜汤端起,手背抵靠于瓷碗背试探温度,确定尚热后,方端到梅妃手边,道:
“娘娘,喝些姜汤暖暖身子吧!”
梅妃才抿了半口姜汤便听外头来报——
“皇后娘娘驾到。”
主仆二人先是一诧,未曾料到夜深露重之时,皇后竟会深访含香殿。
得见皇后身边的婢女掀开珠帘的一角,梅妃强撑着身子站起福身行礼: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妹妹这礼本宫可受不得。”
皇后虽嘴上如此说着,却也未曾着人搀扶着身子不便的梅妃,反倒是自顾自地落了座。
梅妃不曾计较,她知皇后素来对她敌意颇深,却也不愿惹事。她扶着皖柳的手起身,浅笑道:
“娘娘言重了。”
她喜笑,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老话,奈何皇后纵然对她千般不满,却也总不至于往着笑脸上打。
梅妃自丫鬟手中端来斟好的茶盏递到皇后跟前,道:
“夜色深重,不知娘娘特来含香殿可是有事?”
“现如今妹妹怀有身孕,不便侍寝。”
皇后抬手接过茶盏,轻刮着茶盏中的浮沫,瞥向梅妃的神色里藏着阴暗。
“方才知陛下召了沈姑娘,怕妹妹觉着孤单,便想着来妹妹这叙上一叙,以解妹妹烦闷。”
“劳娘娘记挂。”
梅妃候于一侧,神色未变。
世上男子皆多情,何况那人是天子。
单是后宫便有三千佳丽,她从未想过皇上会此一生都只宠爱于自己。
何况,本宫于皇上本就无情,又何谈伤心一事!
“臣妾这几日恶阻得厉害,只睡下时才觉一丝惬意。原本这时辰早该歇下了,许是平日里睡得多了,现下竟是一点睡意全无。”
梅妃不愿再多听皇后为着盛宠之事而絮絮叨叨下去,索性便佯装着头有些作痛的模样。
皇后抬眼见了却不予理会,只着人扶着梅妃落了座。
“本宫听闻,梅妃有个妹妹。”
皇后顿了顿,有意观测着梅妃的神色后,才又继续道:
“怎不接进宫来,家人团聚,心终归会踏实些。”
梅妃此刻神色才有一丝动容:
“是有一妹妹,不过是邻家的。”
“话说,那沈姑娘倒也算得上你的妹妹了。”
皇后冷哼一声,看似闲谈,却字字直戳梅妃:
“只可惜,她隐瞒身份入宫潜伏于皇上身边。”
“若她爹爹沈长明未因一时糊涂,害了本宫腹中胎儿,想来倒也是个入宫为妃的命。”
皇后满脸惋惜,嘴角却轻轻一勾,只是很快便褪了下去。
她头一次见梅妃笑意自脸颊渐淡,最后直至消失。
不知当时梅妃知晓沈长明死讯时,神色可如今日这般?
她捏着手绢稍稍遮掩住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沈姑娘是沈太医之女?”
梅妃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见她神色不动,便彻底慌了神。薄唇翕动了瞬,欲说些什么,眼眶却突然泛滥。
唯恐叫皇后看出端倪,梅妃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收回颤动着的手藏于帕子下。
“妹妹你还不知吗?”
皇后责怪着自己不该开口,起身便要走:
“怪本宫,本宫不该提这一嘴。”
“不过想来也无碍,听说右将军觐见,本宫猜测定是为了保她。”
皇后说完,不做过多停留,便出了含香殿,只有跨过殿门槛的那一刻,方才回头看向窗纸上映射的梅妃形态。
梅妃半个身子抵在桌上,唇角微颤,似是伤心欲绝的模样,叫皇后嘴角止不住笑意地离开含香殿。
“梅妃,本宫就料定你与沈长明余情未了。”
皇后穿过庭院,路过之处,宫女太监们皆低头行礼,不敢直视。待走近安车,宫女们连忙伸手搀扶,皇后微微抬手踏上。轻轻一挥手,示意启程回宫,那安车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娘娘,皇后此番前来,又说了这些话,其心昭然若揭!”
皖柳悄悄开了轩牖的一角,见殿外亦没了动静,方才敢开口抱怨道。
转头却见梅妃摇着头,发髻间的流苏随之而动,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生生泛了红。
她喃喃自语,不肯相信沈季瑶便是沈冉竹,却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她宁愿这一辈子都打听不到沈冉竹的消息,也不愿沈冉竹落于皇宫,落于皇上之手。
皇上记恨沈大哥,必然会将心中怒火迁怒于沈冉竹。可沈冉竹是沈大哥留于这世间唯一的血脉了。
转身抓住皖柳的手,咬着牙道:
“皖柳,沈姑娘现在如何了?”
“娘娘,娘娘奴婢这就去打听,娘娘切莫动了胎气啊。”
皖柳安抚着梅妃,唯恐她情绪过激,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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