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文

“你可有悔?”

“……”

*

十月初七,罪城落了一场大雪。

冷风如刀,风雪漫卷。黑衣的少年背着一把长剑,头戴斗笠,衣袂一角翻飞作响,寒意愈发逼人。

风太大,他不得不压低了斗笠的边缘。这一抹黑色走在雪地中,如同宣纸不小心染上的墨痕,是不该于此的存在。

此为罪城。

何为罪城?便如其名,罪人之城。

没有法律,弱肉强食,吃人不吐骨头。郁归刚刚经过的路上已经看见好几个杆子上插着人或妖的头颅,那些枯骨瞪大空荡的眼睛目送他离开,也许是在期待他成为下一个。

走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一家酒馆,房梁上挂着灯笼,很是气派,不太像什么无名野馆。外头招客的青旗被冻得硬邦邦的,一动不动。

少年瘦削苍白的手伸出,叩了七下门,无人应答。但透过门缝隐约可见店内灯火通明,窗纸上印出美人巧笑嫣然,壮士豪迈撞碗的影子。

想来是有人,但懒得给他开门。

郁归活动了一下已经冻僵的指节,抬头呼出一口气,生成的白雾在空中弥散开来。

他已经在这满天大雪中走了一夜。白茫茫一片难以辨别方向,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又因为视野中长时间只有一种颜色,几乎要患上雪盲症。

他不想变成瞎子,但也没法御剑离开。

在这罪城,不管是妖还是修真者,修为都会被结界压到最低,这结界是千年前开天老祖留下的,本来是为了限制这些恶徒,没想到最后却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保护伞。

毕竟再顶尖的仙者被压制了修为,都有可能被这些恶徒聚众在一起的疯狂反扑杀死。如今百年停战期限将至,魔界虎视眈眈,他们没工夫再来和罪城内讧。

“砰”

随着一声响,木质的大门被郁归一脚踹开,满天的风雪瞬间侵袭进去,将一切淹没。

“谁啊!!”

“什么情况?!”

“老板!”

……

一阵叫骂声中,郁归漫不经心地转身,重新将门关上,凑合着将已经断裂的门栓塞了回去。风雪又被隔绝在了这一门之外。

他将斗笠取下,随手扔在一旁的酒桌上,少年的睫毛上落满了冰霜,随着他的每一次眨眼扑簌簌地落下。

馆内壁炉的篝火燃烧着,温暖明亮,他用力吐息几次,冻僵的身体终于得到了缓和。

“老板,一壶暖茶,谢谢。”郁归一边说着,一边抬眸打量酒馆里的情况。

荒郊野外的,这个酒馆居然格外大,也还算干净,有四层。最上面的三四层是供客人住的房间,二层是给有钱闲人的包间。

而他此刻位于的一层,几个大汉围坐在桌边喝酒吃肉,大刀随意的插在旁边的地上,桌上乱糟糟一片,酒混着肉,肉碗倒了又混到菜里。还有七个道士,三位遮面游侠在另一边喝茶。

舞女流窜于其中跳舞,遇到心仪的便坐在他怀里一同饮酒作乐。

角落里是几个看上去书生模样的倒霉蛋,应该也是无可奈何在这儿暂避风雪,时不时被穿着金丝舞衣的舞女勾的面红耳赤。

“小鬼,谁允许你进来的?”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鬃毛,脸被一道丑陋的疤分成两半的妖族男人。不出意外看这样子应该是个熊妖。

他明显被郁归刚刚踹开门让风糊了他一脸的行为惹怒了。

郁归抬眸,懒散瞥他一眼。

少年的眉眼生得温柔清冷,皮肤却惨白到几乎渗人,衬得左眼下那一抹划到眼尾的桃花血纹更为勾人,平添几分邪气和媚意。

“难道客人想来酒馆,还需要被允许才能进门吗?”

男人冷笑,脸边赘肉被牵扯着一起随着嘴角扬起:“谁告诉你这是普通酒馆?”

“哦?”郁归挑眉,绕有兴致地问道“那这里是什么?”

男人将大刀从身侧拔了起来,刀刃银光一闪,砍向郁归面前的桌子,伴着一声响,桌子四分五裂散在地上。

舞女们和其他客人见怪不怪,稍微看了一眼就避开这个方向,接着作乐去了。

“这里是‘孟婆’的地盘,叫黄泉引。”

他说完,郁归就懂了,孟婆的名声在罪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是上一任善城城主的女儿,弑父杀兄后逃来了这里。

如今除了满是恶徒的罪城,天下分四处。

北海雪域,南山碎叶城,孤谷不言岛,古渊善城。

雪域和碎叶城里人妖仙共存,不言岛是妖族聚集地,善城则多为普通人。

孟婆是人族,但她的心性却与一般人族不同,十分怨毒,极好杀戮。她曾说过,她的黄泉引只允许杀过至爱亲朋的同道中人进来。

郁归有些无奈,怎么正好碰到那么个缺德家伙开的酒馆。他指了一下角落里蜷缩的那几个人:“他们难道符合?”

男人呲着个大牙笑得猥琐:“他们是储备粮,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万一下个十几天,死肉不新鲜。”

那几个人隔得比较远,外加这里实在喧闹,没有听见这骇人的话,不然指定爬也要从这儿爬出去。

“所以小子,你说说看,你杀了谁?不然就一起当储备粮吧。”

郁归似笑非笑看他两眼,眼里凝了几分寒意。“挺多的,我怕说了你记不住。”

男人还想嘲讽,郁归却慢慢走到他前面。他这才发现少年虽然身形单薄,个子却很高,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平视他。

而且近看,这小子长得该死的漂亮,比他见过的所有男女都要好看。

他心里那点儿怒意忽然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些没法见光的**。

“当然了,你要是愿意当我的人,我也不是不可以让孟婆为你破个例。”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少年那段脆弱白皙的脖颈,想象着它被捏断,亦或者是在手掌间颤抖的模样,顿时气血上涌,忍不住故作掩饰地咳嗽了两声。

“是吗?”郁归笑了,“那大人您叫什么名字?”

“叫我仁匈就好。”

粗糙的大手伸出,想要摸上郁归的脸。

“好的,这位仁兄,下辈子注意点。”

仁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忽然一阵巨大的力道从后脑勺传来,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狠狠砸进地里,地面直接被他用脸砸裂开来。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郁归提着他头发把他头拎起来的时候,他的脸已经血肉模糊不成样子,半张脸的骨头都碎了,牙齿混合着血往下掉,凄惨无比。

“仁兄的身体果然硬朗。”郁归依然一张笑脸,“在下佩服。”

刚刚还毫不在意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然后传来舞女的惊呼。

“可能有点疼,但麻烦忍耐一下。”他的声音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下雨了记得带伞这么一件普通的事情。

郁归一只手按住仁匈的颈部,一只手捂着男人爆裂突出的眼睛,瘦削的手背上青筋跃动,将熊妖的头连着脊骨一起慢慢抽了出来。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熊妖生命力顽强,可以在临死前很好的感知疼痛。血溅了满地,像是过节时人类宰猪时的场景,直接泼洒出来。

甚至没有机会惨叫,熊妖是活活疼死的。

脊骨抽出了一半,头在地上,死不瞑目。郁归站起身,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一地狼藉。

一直未出面的老板从楼上走了下来,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身后的小厮捧着郁归要的温茶,琢盘上放着干净的毛巾和水壶。

“远道而来的客人,擦擦脸吧。”老人声音沙哑道,一双浑浊的眼睛流转着暗黄的色泽。

郁归看向他,苍白到几乎病态的脸上沾了血渍,配上他的一抹笑,诡异的让人背后发凉。

“谢谢老板。”

他的手因为刚刚杀人用了力,还在颤抖。

“客人怎么称呼?”

“郁归。”

“人族?”

“妖。”

“此前不曾听过您这号人物。”

“我从别处来。”

“何处?”

“老板,您的话太多了。”郁归的声音温和。但他刚刚也是这么温和的让那个熊妖下辈子注意一点。

老人十分识时务的微微欠身:“是我多嘴了。”

郁归将几枚铜板放在了小厮捧着的琢盘上:“一间房,一碗素面。”

等郁归终于能坐到一个角落的桌边喝茶的时候,地上的血和尸体已经被处理好了,酒馆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躲在犄角旮旯里的一个小黄毛忽然凑过来,抓住郁归的手臂,声音有些发抖:“刚刚那只熊妖说的话,我听见了。”

“哪句?”

“把我们当储备粮那句。”黄毛有些急切道,然后又迅速压低了声音,“您是仙家吗?”

郁归抬眼,这黄毛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仿,身上粗布麻衣,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表情怂得可爱。

“您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郁归已经站起身:“不能。”

黄毛想扯住他的衣袖,却被一个转身躲开:“我不想死。”

“哦。”郁归道。

天下不想死的人多的是,乱葬岗随便一指就是一个冤魂,城头往下一看就是拼命求生的生灵。

如果不能都救,那就索性全都不救。

郁归没理他,礼貌的再次躲开他的手,不管对方的祈求,径直上了楼。

那老人应该是怕了自己,给了一间不错的房。雕花镂空的大木床,油灯在缺了一个角的桌上燃烧着,还算明亮。

郁归将门关好,确定没有异像后,他来到镜子前,指尖颤抖着解开衣襟。

只见镜中,金色的裂纹自他苍白的躯干一直蔓延到锁骨之处,如同液态流动的黄金,在他的身体里翻涌着。将他撕碎,将他破坏,让他如同脆弱的琉璃,轻轻一碰便化为一地碎片。

郁归将衣服合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

暗沉的镜中之人,压抑的,冷漠的,被撕扯殆尽的,无心无情的妖物。

他想,他要尽快回到碎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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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应于笼中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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