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房门,她便往床头一倒,懒得应付他了。
“桌上有茶,想喝就自己倒,有话请直说,请尽快离开,我要睡觉。”
夏奕澜优雅地掀袍落座,给自己斟了一盏茶,自然地仿佛回了家一般。
听了陆少芊这话,他也面色不改,依旧笑意不减地看着她,也不知他心中在盘算什么美事,乐得一盏茶举在手里许久,却忘了喝。
陆少芊等了半晌,也不见这厮有什么动静,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却见他一脸傻乐地望着自己。
又怎么了?
人前依旧一派端庄,人后却动不动怪笑,干的事也一桩比一桩离奇,怎么看怎么像走火入魔的预兆啊。
这可不行,谢蟾宫虽然天资卓越聪明伶俐,可现在毕竟还稚嫩着。
接班人还未长成,前有妖皇虎视眈眈,后有新鬼王骤然现世。
他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出问题。
“夏奕澜,你笑什么呢?”
听见她唤自己,夏奕澜才终于回过了神。
他略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没什么。”
陆少芊撇了撇嘴,她一点儿也不信,这人肯定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夏奕澜看她一脸不信任,就知道她定是又在心里编排自己。
他敛了笑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放下杯盏道:“你方才,是想与红叶通气,要查我是否有入魔迹象吗?”
“是又怎么样?”
“你可记得前几日打赌我赢了,那时的彩头是要让你听我说几句话?”
陆少芊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难不成你会告诉我你为什么性情有变?”
她本是顺着语境胡乱猜测。
没想到夏奕澜居然点了点头,还道:“不止如此,届时很多你想知道,或不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
陆少芊莫名心中一紧,忙追问他:“什么叫我不想知道的事?你都知道了什么?”
夏奕澜却低眉沉默片刻,才道:“听闻过几日,琼州有一场灯会,那里是你的家乡。”
陆少芊揪着心等他酝酿了半天,没搞明白他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了灯会上。
她的确是琼州人,今日是七月初一,那么过几日开办的琼州灯会,不就是乞巧节的灯会?
但是这种东西和夏奕澜能有什么关系?
他连最基本的情绪都不知有几分,做事几乎只依据趋利避害之类的天性。
这些情情爱爱的事物自是更不必说,从来也没与他扯上相关。
听谢蟾宫说,当年与她一起长大的萧霜金缘,如今都已成家,金缘还有了个三岁的女儿,唯独夏奕澜还是孤家寡人……
还没等她理出一条思绪,夏奕澜又开口了。
他神情严肃地盯着陆少芊,声音也似乎透着几分紧张:“带我去看看吧,那个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
如果她没有听错也没有会错意的话,夏奕澜是要她一起去看琼州的七夕灯会吗?!
她愣了半晌,才找回一丝头绪,哑声道:“你指的是……几天后的灯会?”
夏奕澜的语调比她还生硬:“六天后,去不去?”
这下陆少芊确定了,就是七夕的灯会。
但她可不认为这是什么暧昧邀约,十年前接到这样的邀请,她定会胡思乱想,小鹿乱撞。
如今相识多年,她早知夏奕澜的言行举止多是模仿与表演,他有时可能根本就理解不了为什么“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要有这些反应。
而且他都把她害成这副鬼样子了,能有个狗屁的暧昧!
定是他又推测出那天会发生什么事,尤其是在灯会上,才要叫她一起去。
打定主意,她应下邀约:“去,你说话算数就行。”
听到她答应下来,夏奕澜藏在袖中捏紧了的手,才终于松开。
他又笑容满面起来:“那我就先走了,你不必再多想,等云家庄之事了结,我自会给你答案。”
说罢他竟又轻轻道了声好梦,便要离开。
陆少芊差点就听漏了。
不知怎么的,她心口忽而剧烈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开口叫住他:“等等。”
夏奕澜不明所以,有些无措地转回来看她。
陆少芊一时也不知道叫住他做什么,她眼神飘忽了一下,突然灵光乍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云公子的冤案?”
这件事白日里,陆少芊就一直在思考。
她总觉得以夏奕澜的脑子,不可能就单凭一个猜测,坐等“它”来送线索。
凌虚宫那帮人查不到,很正常,他们重点查的肯定是十八年前的事,年代久远,知情人失踪,卷宗也都被销毁的差不多了,本来就难查,又是公事公办,没那么卖力,也没查几天。
夏奕澜素来心机深重,脑子里百转千回,既然他亲自去过云家庄,那他不可能真的什么也没查到。
果然,夏奕澜听到她这一问,微笑着走到床边坐下,承认了。
“不仅如此,灭门案我也猜到了大半。当然,具体细节仍是由‘它’告知。”
陆少芊没想到他竟连灭门案也知道了,不由得好奇起来,连他坐在床边都没注意到:“你怎么查到的?”
“通过查阅卷宗,走访多地,我得知四十年前云家庄曾出过一位状元。可随后我去寻云姓状元的为官记录,一无所获。”
“但我忽然想,状元不可能籍籍无名,于是我翻看了近四十年来的州志县志。”
果不其然,查出问题来了。
琼州州志和云家庄所属的桐县县志,都记载了三十二年前的洪灾。
但记载洪灾后追责受罚者的卷宗,不见了。
不论天灾还是**,殃及那么多灾民,死了那么多人,朝廷追究下来,总要有人受到惩处。
没有记载本身就是最不合常理之处。
看完此后三十二年的卷宗,确认都没有什么重大错漏后,夏奕澜便确定下来。
四十年前从云家庄飞出的金凤凰,那位高中状元的云公子,十有**就是当年琼州洪灾爆发后,被追责的官员之一。
顺着洪灾去查,一切就简单的多了。
“它”处理了所有相关卷宗,杀掉了几乎全部的知情人,但洪灾这么大一件事,“它”无法完全掩盖下去。
只要知道了洪灾和云公子有关,去问问当年受难的百姓,再问问在其他县城就职的年老官员,就能将情况拼凑出个大半。
陆少芊心下明了,只是还有一事不解。
“若我没有猜错,十八年前的琼州刺史等人应该也被害了,还有那京都权贵败落,多半也是‘它’的手笔,你只凭猜测就玩将计就计,不怕出错吗?”
夏奕澜闻言莞尔一笑,道:“回京后,我觐见了陛下。”
陆少芊顿时哑然失笑。
差点忘了,还有陛下呢,夏奕澜是凌虚宫大神官,又是陛下的亲外甥。
去找陛下求证,自然能得到确切的说法。
当年洪灾的真正始作俑者,后来败落的,正是朝廷的一大外戚——先皇宠妃的娘家,家道中落后被抖出的脏事,使得宠妃与其子一蹶不振,让陛下坐稳了太子之位,陛下自然是记忆犹新。
了解罢宠妃娘家败落的全过程,夏奕澜便断定是遭人报复,被剪烛女丧门煞等妖鬼所害。
而那被冤枉了十四年的官员,正是云家庄的云公子。
既已知前情,十八年前的灭门案,就更加简单了。
“它”竭力掩盖云家庄和云公子的事,又驱使妖鬼报复罪魁祸首,那再挨个查查其他仇人的下场,就能发现云公子沉冤昭雪后,造伪证下属并未被朝廷归罪。
他害了云公子,不可能善终,没有归罪自然是被私下报复了,恰好这一年云家庄的人也不见了,这两件事定然有关。
“所以你一直拖着,逼‘它’透露线索,就是想确定它的真身吗?”
夏奕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
“我在等‘它’亲自现身作饵,好明确它是否为新鬼王现世,但更重要的是……”
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陆少芊屏息等他解释。
谁知夏奕澜又笑了起来,他今晚似乎格外爱笑。
他又一次道:“我在等你。”
这一次,陆少芊没有再烦躁皱眉。
不知是今夜的他太过离奇,还是她太过期待他口中的“答案”。
总之,她似乎放松了警惕。
这不是一件好事,她必须在时机到来时,杀死夏奕澜。
意识到这点,她立刻将他赶了出去。
却没想到才把他推出门外,就听得旁边砰地一声闷响。
一桶水哗啦洒了一地,把二人的袍子都沾湿了,夏奕澜被水泼了个正着,他又是一身白袍,场面顿时不甚雅观起来。
同时还伴着一声大叫:“堂兄?!你、你怎么从她房间里出来?你……”
陆少芊转头一看,是夏奕洺那倒霉孩子。
还没等他“你”出个所以然来,夏奕澜就黑脸冷声叫他:“闭嘴。”
夏奕洺只好面容扭曲地忍气吞声,慌忙行了一礼便逃开了。
虽然非礼勿视,但陆少芊最不懂的就是规矩二字,她偏要看夏奕澜的笑话,不仅如此,她还要笑出声来。
而夏奕澜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竟也无奈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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