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见此情景,第一反应便转头看回厅中事物。
因已事先打扫过,方才并未留意,竟连正厅中的家具摆设、墙角门柱也都焕然一新,悉如有人日日打扫般干净光亮。
按钱妖所言,今夜聚在云家庄的妖魔鬼怪不少。
这与他们先前的设想相去甚远。
原以为是调虎离山之计,二人先后任职神官,自恃不惧任何困境。
故而夏奕澜专程将十殿掌事及修为高深的门人都留在了凌虚宫,要他们协助谢蟾宫,以应对“它”的下一招。
可如今看“它”的目标似乎也包括二人本身?
他当机立断:“先离开此地。”
几人就要出门,陆少芊想起那盒子,犹豫道:“盒子要不要带走?”
夏奕澜略一思量,还是决定:“暂且不动。”
夏奕洺只是碰了一下,云府便迅速变样,若是拿走,还不知会再出什么新状况,眼下几人能用的只有不需要灵气催动,一贴就能起效的普通符箓,不宜太过冒险。
待几人从正厅进入院中。
却见一侧小门中窜出牛、马、猪、羊、鸡、犬六畜。
这些家畜他们来时并未瞧见,如今它们奔跳到四人面前,竟口吐人言,齐齐大叫三声:“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六畜能言乃是不祥之兆。
果然六畜言毕,当场暴血而亡。
下一瞬,一道迅捷黑影从天空中俯冲而下。
陆少芊和夏奕澜反应最快,一人一剑斩断了那黑影的两只手臂。
夏奕洺与红叶定睛一看,是一只壮硕的青面飞僵。
还未等他们回过神,又不知从何窜出一只身着戏服,半旦半花、半男半女的老魔。
这老魔开了灵智,心狠手辣,趁两位少年还未回神,施法迷了他们的魂,一出手就冲着夏奕洺的心口抓去,要取他心血修炼。
陆少芊迅速举剑将它当头劈为两半。
老魔左半身为男,右半身为女,叫她一劈开,两边竟都还活蹦乱跳。
咒术破除,二人瞬间回魂,还来不及道谢,就听陆少芊道:“一人一半,当心别再中招!”说完她又回头去攻击飞僵。
两人各对上一半老魔,怕再被**,只好由夏奕洺对付男的那一半,红叶负责女的那半边。
另一头夏奕澜已用寒漪斩下飞僵头颅。
两只鬼手仍不死心寻主,被陆少芊拿化虚剑串在一起时,还不老实地伸出利爪要来抓她执剑的手。
她忙转手一剑将其手骨从内部震碎。
待鬼手消停下来,两人合作将飞僵全身骨头尽数劈断。
然而这也只能叫它静默一时,这东西若不将其烧成灰烬,纵然筋骨寸断也会在片刻后复生。
待飞僵被分尸碎骨,两个小朋友也勉强给老魔两半脑门贴上定身符。
几人沿着来时路返回,欲离开云府。
陆少芊边跑边心中大骂。
夏奕澜放了血都无法使用燃符,而小小钱妖却能施法?老魔也未受半点限制。
这云家庄的东西究竟是何方神圣?
既能抽干灵力,还能专门给其他东西网开一面,只针对他们四人?
没等她仔细复盘整个过程,几人便穿过来时的垂花门。
可映入眼帘的却非第一进院里的倒座房,而是第三进主人家居住的主院。
回看身后,方才穿过的哪里是垂花门,分明是正厅一侧的月门。
三人看向夏奕澜,可他也在皱眉思索。
众人都满心疑惑。
鬼打墙的小把戏他们定然不至于中招,夏奕澜上次来就已摸清了云府的格局,招魂前也确认过,未曾有变化。
这云府是个四进院子,且并不算大,第一进是供仆役客人居住的倒座房,正厅位于第二进,最后两进则是主家的居所。
他们走的路是对的,可结果却是相反的。
陆少芊率先去一侧墙根前,尝试飞身跳出墙外,不出所料失败了,此地虽不见阵眼,却如同有结界一般。
来都来了,她干脆道:“管它迷阵还是鬼打墙,先查探一番再说。”
几人不敢分开,怕再生变故,遂结伴先去主院正房探查,此处应是云老爷和云夫人生前所住。
正各自查看屋中物品,试图寻觅阵眼时。
忽听夏奕洺又大叫起来:“我操这什么鬼东西?”
陆少芊一听见他说话就头皮发麻,这孩子是什么撞鬼体质吗?奉天诰命盒是他先发现的,老魔掏心也第一个逮着他掏,现在这小祖宗是又见着什么了?
三人连忙冲到他跟前。
这回他似乎学乖了,没敢再动手,只在一旁瞪着眼满脸惊愕地干看着。
几人定睛一看,只见书案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惟妙惟俏的人物画,可这画上绘着的竟是他们四人!
才与画上的自己对上视线,就不知何处出现一只蓬头鬼影,一把掐住画中人的脖子!
过往所有痛苦回忆瞬间都一股脑涌上心头,搅得陆少芊心神大乱,头痛欲裂,痛苦得仿佛也被掐住了脖子一般,恨不得抱头哭喊。
她猛地一睁眼,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她立即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时候。
自从醉仙楼讲理和神官收徒变故后,齐雁就与她结了仇,时常找她的麻烦。
十五年前,十二岁的她便拿到了本命灵剑化虚。
齐雁十六岁才得剑,看陆少芊便更加不顺眼。
趁着师尊外出追捕姑苏郎,她无人撑腰之际,他纠结了一众外门弟子,在她回拭剑峰的必经之地堵了她,要给她个教训。
那时她踏入仙途还不久,对付齐雁没问题,对付这么一群人却够呛。
本以为免不了伤筋动骨,且此处人迹罕至,无人能帮她作证是齐雁害她,她得吃个哑巴亏。
可这一架最后却没能打起来。
因为夏奕澜突然出现,阻止了齐雁。
在此事之前,她其实很少会见到夏奕澜。
据说他幼时体弱,极少外出见人,整日闷着读书,导致后来他学业进度太快,远超其他人,便由他父亲夏掌事单独给他一人授课,不与他们一起。
那时齐雁大骂夏奕澜有病,他此举分明也算是给他出气,夏奕澜临门一脚的大好前程被陆少芊截胡,怎么反而帮着她?
她当时还道夏奕澜竟如此正直良善。
因而再见时主动与他打招呼,一来二去,两人便逐渐成了好友。
然而后来她才晓得,齐雁还真说对了,夏奕澜是真的有病。
不见人,是因为长公主与夏掌事怕他的异常被发现,更怕他受了欺负都不懂,不敢叫他出门。
可惜他们多虑了,夏奕澜只是情绪过于淡薄,趋利避害之天性还是有的。
被她拉着出了门,他很快便学会了如何扮演一个“正常人”,融入人世,快到她还未深想他的不对劲之处,就已相信他当真是个端庄雅静,有些刻板的正人君子。
悔不当初的往事疯狂撕扯着陆少芊的魂灵。
看到年幼愚蠢的自己兴高采烈地同夏奕澜挥手,她心中不由得呐喊:离他远点!不要相信他!!!
可当年的她根本听不见这一声声告诫。
她忽略了金缘疑惑不解的劝告,忽略了萧霜曾提及夏奕澜幼时被误伤,血流了一地却毫无反应的怪事,与他做起了朋友。
忍着脑袋快要炸开的痛苦,不断告诉自己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终于,斩破眼前的幻境,她清醒过来。
可下一瞬,她转头看向四周,却被夏奕澜那边堪称可怖的景象震惊的头皮发麻,血液倒流。
不知他究竟被画中鬼影唤起了什么回忆,竟催动功法凝结了数道冰刃,一刀刀凌迟起他自己来!
他周身已有几十道伤口,每一把刀都沾满了他的鲜血。
灵血又使得他的力量进一步增强,生生从他身上削掉几块肉来。
十余只小鬼正爬伏在他脚边,争相舔食散落在地的血肉,它们个个目露精光,贪婪地盯着他,只待他伤重力竭,便要一拥而上将他分食。
陆少芊慌忙挥剑劈碎冰刀,驱走围着夏奕澜的鬼怪,欲将他唤醒,抬起的手却又僵在半空。
他满身皆是伤口,连触碰一下只怕都会加重伤势。
陆少芊只好一边破掉他新聚成的冰刃,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遍遍提醒着他一切都已过去,盼他快些回神。
可夏奕澜的凌迟过程屡被阻断,他似是有些气恼,竟又凝聚了更多,四面八方密不通风的冰凌蓄势待发,死活不肯放过他自己。
陆少芊手忙脚乱,此刻她连放血都来不及,数不尽的霜刃便已疾驰而至。
纵然她身手再好,出剑再快,空无灵力之际,也无法抵挡夏奕澜这狠厉的一招。
很快那冰刀又给他添了十余道伤口,其中一刀若非陆少芊拦得及时,险些就要刺瞎了他的左眼!
这一场过后,她身上也被划了两道口子。
但她不敢放松警惕,立刻抬眼去看夏奕澜的伤情,却见他好似终于回过神来,跳出了幻境,正一脸错愕地盯着她的伤口,浑然不觉他自己已是个血人。
陆少芊被他看得心中狂跳,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她所幸暂且放下不想,掉头去看两个孩子状况如何。
红叶的情况显然好的多,只是盯着画发愣,而夏奕洺在一旁大哭又大笑。
她猛地推了一把红叶,又一脚将夏奕洺踹得脸朝下扑倒在地。
二人受到外界刺激,都立刻清醒。
那诡画彻底失效,变回了一幅普通的山水图,陆少芊一剑将它劈作两截,再也不想看见这糟心玩意儿了。
夏奕洺利落地跳起来,正要大骂是谁踹他,就看见夏奕澜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地立在一旁,白袍都被浸透,成了一身血衣。
这一幕吓得他简直要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大喊:“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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