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问心有憾生

红叶也被夏奕澜这血淋淋的样子吓呆了,她与夏奕洺连忙冲到他身侧。

夏奕洺有心要搀着他,却又不知他哪里没有伤口,两手盲目地挥动几下,实在找不到从何下手,最后只得无奈放下。

那边二人忙活着伺候夏奕澜服药疗伤,生怕他有个好歹。

这头陆少芊心乱如麻地继续探查,一晚上发生这么多事,弄得她神经紧绷,似要爆裂开来,一时间几乎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她不敢再去看夏奕澜的伤情,却能感觉到他仍不时看向自己。

夏奕洺本欲问问夏奕澜如何伤成了这样,可瞧见他不言不语的模样,再看看这满地染血的冰刀碎片,时不时蹦出来抢夺残余血肉的小鬼。

他也瞧出几分端倪,这些伤口只怕都是夏奕澜方才被鬼影迷惑,自己弄出来的。

他视线在堂兄和陆少芊之间来回流转,欲言又止,与红叶对上目光后,只好先按下不提。

很快陆少芊探查完毕。

她冲三人摇了摇头,示意这正房里已什么也没有了。

四人决定再去看看其他房间有没有出路。

哪知刚一走出正房,云府的格局又变了,他们没进入主院,而是直接到了一间厢房内。

这次倒不需他们再查看,屋中的鬼怪便已跳出来同四人面对面了。

只见那一侧屋壁中,有一物破墙而出,外观似是一片巨大的白席,高约五尺。

几人刚进门就差点被这东西兜头罩住。

陆少芊又是眼疾手快地抬手一剑,将其劈为两半。

可这东西却和那老魔一般,都裂作两段了,还能蹦跶,它一落地,当即化为两个白衣无面人,伸出利爪就要来夺几人的灵剑。

按照先前惯例,由夏奕洺与红叶一人对付一半,陆少芊继续去寻路。

然而这回却不一样了,这无面人脆的与真席子别无二致,两位少年还未出几招,便已将它们腰斩。

二人刚松了口气,欲要去帮忙查探。

那被砍为四截的席子竟又化成了四个无面人!

夏奕洺目瞪口呆:“它们怎么死不了?!这岂不是越打越多?”

陆少芊无语扶额:“你用定身符啊!”

红叶立即反应过来,拍出符纸试图定住这些无面人。

可它们个个柔韧非常,身上也如竹席般滑腻,轻飘飘有如无物,定身符刚一触及,便滑落下来,死活贴不上去。

更要命的是随手一剑就能将之斩断,然后又变出更多无面人来。

弱是真的弱,难缠也是当真难缠,几人现下没有灵力,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们很快便左支右绌,几乎被团团围住。

不知所措之际,夏奕澜决断道:“去下一个房间。”

几人退回去,迈过门槛,果然又进了一间厢房。

云府的各个房间似乎都被串联了起来。

这回进入的是书房。

且这里的鬼怪也与前面那些长得奇形怪状,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俗鬼们大不相同。

它面目威严宽厚,高冠博带,一袭紫衣官袍,于书桌前正襟危坐,好生端庄,若非面色青白不似活人,俨然如一个朝廷命官,忠义贤臣。

见有人闯入,它横眉怒目将四人一一打量完毕,肃声道:“取名簿来。”

话音才落便有一只青衣小吏打扮的小鬼双手奉上一本厚重名簿。

紫衣鬼一挥袖袍,信手翻开一瞧,厉声道:“合取琼州延宁坊陆少芊之脊筋!”

说罢提着朱笔一勾,它便连同几只青衣小鬼跳到陆少芊面前,要来按住她。

几人提剑便砍。

这东西原是被一只抽筋而死的厉鬼,它后脊上官袍破裂,拖出一条长长的背筋。

那根筋似活物一般,伸长缩短、横扫纵穿皆不在话下。

且还灵活得很,剑刚要砍上去,它立即顺着剑身蜿蜒而上,惊得陆少芊连忙撤手。

得亏她身手足够好,否则便要被它夺去灵剑了。

这只鬼物明显比方才那些都聪明许多。

它懂得逐个击破,只盯着陆少芊穷追猛打。

陆少芊边躲还边苦中作乐地心想,幸亏盯上的是她,若是又逮着夏奕洺那倒霉孩子抽筋,他得被追得满屋子乱窜。

紫衣鬼打定主意先对付她一人。

夏奕澜见此,正要施法将那背筋冻住。

然而他手中刚有动作,陆少芊就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连忙叫住他:“你别帮我,当心把血流干了!”

听得此言,他竟真的停下动作,嘴角还莫名带了些许笑意。

二人这一来一回叫夏奕洺看得面目扭曲,嘴歪眼斜,他恨不得自戳双目,当即便提剑冲上去砍紫衣鬼。

一阵清风不知自何处吹入这紧闭的屋子。

夏奕澜收在袖中的那段白绫突然有了动静,它本就生出了灵性,这时不知受了什么感召,竟自发从他袖中飞出,向着那紫衣鬼袭去!

紫衣鬼的脊筋与白绫混搅在一起,顷刻间便分出高下。

背筋当场被白绫绞碎,紫衣鬼也好似转了性,不再攻击陆少芊,而是转头去抽那几只跟随它的青衣小鬼的筋。

四人都愣住了,这白绫一直不声不响,怎么忽然出来帮了他们?

只见白绫斗赢了紫衣鬼后,也并未乖乖回到夏奕澜袖中,而是飞向了书房的窗子。

几人连忙跟上去。

跟着白绫跃过窗子后,这次几人并未再进入云府的某个房间,而是到了抄手游廊上,竟是又回到第二进正厅所在的院子了。

飞僵和老魔此刻还未完全恢复行动能力,但已蠢蠢欲动。

白绫莫非是在给他们指路?

几人按下心中疑问,顺着白绫的前行方向,一路穿过游廊、角门,到了一面墙壁前,没有路了。

夏奕澜看了一眼那浮在半空中飘舞的白绸带。

他与陆少芊对上视线,见她虽立刻移开目光,却点了点头。

他当下失血极多,虚弱非常,但力量也甚是强大,灵血早已顺着持剑的手将寒漪淋了个血红,寒光与血光一齐劈向面前的墙壁。

轰隆一声,墙倒瓦飞。

云府被破开了一道口子,四人相继从破口出去。

墙外是一条小巷。

巷外大路上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丧葬乐声,白绫极速朝着乐声传来的方向飞去,几人连忙追上。

是送葬的队伍正在出殡。

可队伍中却不见一个活人,全是群魔乱舞的小鬼小妖,竟是妖鬼送葬的奇景。

放眼望去,满目都是鸡头猪脑羊蹄,小鬼们也多是缺胳膊断腿,一个抱着脑袋的无头鬼正在高喊:“老少爷们用力了!你俩手抓牢脚下用力!”

领头的则是一对老夫妻,这二鬼也颇有特色。

老爷子心口插着一把横刀,老太太舌头收不回去,二人相互搀扶着,一路领着送葬队伍,若不是死状可怖,面色惨白,也算一对温馨的老人家。

几人眼看着白绫朝那像是吊死的老太太鬼魂飞去,心头大震。

这白绫是云夫人自缢所用,而今却去寻她,莫非她就是云夫人的亡魂?

他们连忙窜过去拦住这诡异的出殡队伍。

老夫妻见有活人拦鬼,竟也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顶着两张青白脸,露出僵硬笑容,慈祥地问道:“小朋友,你们有什么事吗?无事可要快些离开,活人要离我们这些鬼怪远一点。”

陆少芊闻此也乖巧一笑,询问道:“两位老人家,敢问你们可是云家的老爷和夫人?”

二鬼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二老这是在给何人送葬?”

云老爷将脖子和右臂都生生扭了半圈,指着黄牛精抬的两口棺材,道:“那是给我们两个老东西买的。”

云夫人则尽量慈眉善目地解释:“死后无人收敛尸骨,我们只好自己去买棺材,埋葬自己了。”

说罢,唢呐又续上方才的《哭皇天》。

白绫也绕在云夫人身侧,随着送葬的队伍一道离去了。

陆少芊忽然福至心灵,想通了整桩事件。

“错了,错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想岔了!”

夏奕洺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什么想错了?你又想到什么了?”

红叶和夏奕澜也看向她。

陆少芊拍了夏奕洺肩头一把:“我全都想明白了!赶紧回云府!”

夏奕洺直觉背后一凉,像犯错后被堂兄盯着一样,他连忙跳开,远离她:“才出来干嘛又要回去?”

陆少芊来不及同他解释。

她拔腿就往回跑,夏奕澜立刻跟上,这下夏奕洺和红叶也只得跟着她一起跑。

“招魂仪式没有失败!那奉天诰命盒里装的是抄家圣旨!”

“不是你说的没人会供要抄自己家的圣旨吗?”

“是啊!所以那圣旨根本就不是供着的,那是陷阱的阵眼,把它毁了才行!”

说话间,几人从院墙裂口又回到了第二进院子。

飞僵已然复生,老魔脑门上的定身符也被它揭掉了。

二怪朝着四人冲来。

夏奕澜此时已虚弱至极,他单膝跪地,强撑着动用最后的力气,一剑钉入地下。

寒霜之气铺天盖地袭来,将整个院子都覆上一层薄冰,二怪受寒气冰冻,动作都变得极为迟缓。

夏奕洺与红叶则趁其行动变慢,挥剑斩去。

三人在院中阻拦鬼怪。

陆少芊破门而入,打开了端置于主桌上的盒子。

这锦帛圣旨,果然正是三十二年前,先帝下令抄没云家的诏书。

猜想得到验证,她当即将圣旨划破。

瞬间,所有嘈杂都归于沉寂,时光仿佛也停止了流淌。

二怪烟消云散,门外三人清晰地感觉到,灵力虽仍未恢复,却已不再受到限了。

陆少芊喘了口气,转过身,道:“云公子,既然你一直都在,何不现身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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